秋風蕭瑟,天色昏沉的野外,一座枯墳前,身著米白長衫的十歲少年盤腿而坐,手中提著一酒壺,時不時仰頭自飲,神色靜默卻寂苦萬分。
時至黃昏,天幕漸暗,從遠處又走來一人,儒雅青衫,手中同樣提著一個酒葫蘆,來到墳前默默一拜,隨後與那白衣少年並肩而坐,長歎一聲。
“奉孝,逝者已矣,保重身體啊。”
而那十歲少年卻冷然一笑,又灌下一口酒水,抹掉嘴邊酒滴,搖頭不語。
沒有人知道此刻他心中除了喪母之痛之外,還隱含著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而這秘密,卻讓他頭疼萬分,內心掙紮不已。
作為一個穿越人,唐盛是幸運的,卻也是倒黴的。
倒黴的是他穿越到了東漢末年,幸運的是他穿越到了人傑地靈的潁川,成為了天生奇才號稱鬼才的郭嘉,可不幸的是如今才十歲的郭嘉已經成了孤兒,更是在曆史上不到四十歲便去世。
母親去世後自取表字奉孝的郭嘉在墳前孤坐三日,整日飲酒,少年風發的雄姿如今卻恍如潦倒不堪的流民,頗有自暴自棄的趨勢。
沉默許久,郭嘉麵色冷漠地轉頭望向身旁年長他的青年,說:“誌才,我父早亡,我母含辛茹苦撫養我十年,孤兒寡母相依為命,家中田不過百畝,屋不過數間,金銀玉帛早已用盡,家道貧寒至此,卻還有屑小之徒覬覦窺伺,逼死我母不說,還欲將我趕出潁川,誌才,你說,我郭奉孝是不是該沐浴淨首,任其橫行霸道,聽憑宰割?”
戲誌才喟然長歎後,動容道:“奉孝,此事歸根究底是你的家事,我不該插嘴,但既然你與我開誠布公,我也就暢所欲言了。你父在郭家是庶出之子又偏居潁川,遠離家族中心,在家族中無權無勢,如今遭此大禍,雖然在你口中是郭家謀你家產,逼迫你母子,可在外人眼中,這可真的是郭家自己的事兒,說到底,你身上流淌的血脈還是郭家的,換言之,你父留下的,郭家正主自然有處置之權。不過你放心,此事我已告知文若,文若援手助你,從此無患。”
郭嘉仰天哈哈大笑,卻露淒涼之意。
“文若助我?荀家一門英豪,潁川名門,名士大族之間豈會無利起幹戈,荀家助我不過是讓那郭家豺狼就此罷手而已,倘若某天我無人庇護,郭家豈不是又要再起歹心?我郭奉孝難道終其一生要托庇於人?誌才,你知道我想說什麼嗎?”
戲誌才麵容嚴肅,沉聲問道:“何話?”
郭嘉將手中酒壺朝天空奮力一拋,嘶聲咆哮道:“世間豪門皆一丘之貉,惡貫滿盈罄竹難書,此惡不除,天下無太平!”
喊完此話,郭嘉脫力一般仰麵倒在墳前草地上,麵色突然沉靜如常,隻是眼眸中流轉著一股哀忿。
穿越到東漢末年的唐盛從前的想法十分簡單,曆史上的郭嘉天生奇才,奇謀百出料事如神,他或許無法成為軍事天才的那個郭嘉,卻憑借對此後百年天下大勢走向了如指掌,至少可以做一個謀略上乘的謀士,待天下大變之時,投身明主,自可保證一生榮華富貴。
“誌才,如今天災不斷,朝中外戚宦官專權釀成人禍,神州大地餓殍滿地,流民隨處可見,可名門望族都在做什麼?囤貨居奇,謀取暴利,世家之內飽讀詩書之人又在做什麼?上不思報國安邦,下不做安定造福一方百姓之事,千方百計入朝為官也不過是為了家族謀取最大便宜,如今天子公然賣官售爵,此乃亡國之兆!”
戲誌才眉尖一挑,沉聲喝道:“奉孝慎言!”隨後他左右巡視一番,幸好此地荒涼鮮有人跡,否則郭嘉此言若是傳了出去,必然是惹禍上身!
“嗬嗬,戲誌才還怕我郭奉孝說真話嗎?戲誌才還怕我一個十歲小兒道出你心中所思嗎?天子昏庸,朝臣無能,地方權貴粉飾太平,可憐天下千萬百姓苟活度日,亡了吧,與其苟延殘喘,不如大亂之後天下大治。”
郭嘉心中苦悶,壓抑許久的情感不由自主宣泄出來,他等不了了,他等不及四年後的黃巾起義,他等不及九年以後的董卓入洛陽,等不及十年後關東軍伐董,等不及亂世奸雄曹孟德起兵陳留了,若是真的等明主現世,他便還要再忍十年,可過去的十年,他已經忍得夠多了,世家子弟的欺淩與白眼,豪門權貴的壓迫,到了如今,母親含悲而死,臨終前緊握著自己的雙手,泣不成聲,淚如泉湧,最終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