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大雞腿兒(1 / 2)

阮陽濕淋淋拎著貓包上樓,正好遇到房東白大媽開門扔垃圾——她一向是把垃圾堆到門口,攢了幾包,等下樓的時候再一起拎下去,有時候裏麵有些瓜皮爛葉潰出汙水來,順著台階流下去,總有些蠅蟲在上麵嗡嗡盤旋。

阮陽懷疑,他出租屋裏的蟑螂就這麼被招進來的。

不過他一個寄人籬下的租客,也不好指責房東,隻能每次看見了,順手幫忙帶下去。

阮陽在外麵淋了大半天雨,現在身上寒浸浸的,起了雞皮疙瘩,還有些發抖,隻想趕緊回出租屋洗個熱水澡,換一身幹燥衣服,抱著貓貓看電視,便也沒寒暄什麼,隻是笑著點了個頭,算是打過招呼了。

剛上了幾級台階,白大媽突然叫住他。

“誒,阮陽,等等。”

阮陽回過身,問:“白大媽有什麼事嗎?”

白大媽慢條斯理的放下一袋垃圾,上下打量了一遍落湯雞似的男孩,說:“沒什麼事,就是通知你一聲,下個月開始月租加一百,別交錯了數。你也知道的,a市這麼發達,外地人擠破腦袋都想留下來,我這房子從來不愁租,倒是你,還帶著兩隻貓,嘖嘖。”

阮陽知道這是白大媽不滿他那天沒有主動讓榴蓮,故意為難自己,但是事情已經發生了,他沒有錯,幫他保護榴蓮的阮唧唧更沒有錯,既然沒有錯,也就沒什麼好後悔的。

看來要再找找房子了,阮陽想。

他說:“好,我知道了,續不續租我再考慮考慮,過幾天就給您確切的消息。”

白大媽輕蔑的“哼”了一聲,她平日裏沒有什麼正經事,不是去棋牌室打麻將,就是坐在樓下和別的老頭老太太說閑話,對左鄰右舍的家長裏短雞毛蒜皮再清楚不過。

這窮小子平日裏買菜都是最便宜的,雖說天天上班,但看那天穿出門的製服,好像也就是個保安,又窮又沒本事,更不要說還帶著兩隻貓,根本不可能從自己這裏搬走。

白大媽回屋鎖上了門,踢開客廳門口的塑料汽水瓶,突然有點兒後悔:漲一百是不是漲少了?反正那窮小子搬不走,不如大下個月再漲一百?

阮陽提著貓包上樓,一隻手在下麵托著,防止貓包下的泥水滴到樓道裏,到了門口,掏出鑰匙單手開門,看到屋裏兩隻貓貓各自趴在角落裏睡覺,微風習習吹動它們柔軟的毛發,看起來愜意極了。

阮陽做出了決定。

他要搬走。

白大媽太過小肚雞腸,貪婪起來又沒有底線,不知後麵還要找些什麼麻煩出來。

或者哪天找到出價更高的租客,突然把自己掃地出門也不是沒有可能。

到時候難道要他睡橋洞嗎?

且不說a市的橋洞下麵立了一排排水泥錐,根本不能睡,而且他現在是純粹的體力勞動,每天累得筋疲力竭,還要小心提防著不被俞白蘭下絆子,實在沒有心力在下班後還要與人鬥智鬥勇。

雖然疲憊,但這份工作的薪資待遇極好,阮陽為了給張姥姥攢手術費不舍得花錢,但不代表他拿不出這份改善生活的錢

最重要的是,如今的阮陽,也不是當年那個不堪虐待離家出走的小男孩了,他現在有兩隻貓要照顧,阮唧唧和阮呼呼是他的家人,他要為他們仨撐起一個安穩的家。

他可以忍受風吹雨打,但他的貓不行。

*

阮陽是住過橋洞的。

那時候他不過六七歲,又一次被耍酒瘋的阮大貴打得鼻青臉腫。

阮大貴打完兒子,一頭悶倒在床上,不多時發出雷鳴似的鼾聲。

蜷縮在牆角的阮陽強忍著疼痛,爬著逃出了門,他慌亂的跑出小區,跑到街道上。

老舊的的街道對一個六七歲的孩子來說,太高大太複雜了,他一邊哭一邊跑,眼淚模糊了視線,跑著跑著,被翹起的地磚絆了一跤,膝蓋磨出一大片血跡。

要下雨了。

天邊轟隆隆的響起雷鳴。

雷聲和阮大貴的鼾聲那麼像,年幼的阮陽全身都在顫抖。

他顧不上流著血的膝蓋,手腳並用的慌亂爬起來,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淚,繼續向前跑。

最後氣喘籲籲的坐在了一架高大的水泥大橋旁邊。

水泥大橋跨過一條江,有時海水會倒灌進江裏,導致這條江格外腥苦一些,路人們不得不經過,也總是捏著鼻子快步疾行,很少有人停留。

下雨了。

千萬道珠簾自天幕垂下,天地間白茫茫一片。

如若九重天上真有神佛,那此刻,神佛高坐雲端齊齊垂淚,卻是為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