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直直地躺在床上,雙手緊緊地攥緊雪白的床單,白皙的手背上凸起的青筋清晰可見,臉上卻始終麵無表情。
那是二零零七年七月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
正值深夜,醫院裏已經是一片寂靜,偶爾有值班的醫生和護士走過,或許是查房,又或許是有病人按呼叫鈴。
走廊邊上原本綠色的聯排塑料椅早已經褪色,經過漫長歲月的洗禮,承載過很多人的重量,留下來的隻有顏色深淺不一的痕跡。
年輕警察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待女孩的父母。
女孩始終一言不發,他需要對女孩的父母進行詢問,確認發生的事情,以及需要進行的下一步工作。
在這之前,他已經打電話回派出所彙報,並提請他的大隊長兼好兄弟鄭學峰先安排調查老婦所述遇到女孩的地方及其周邊。
他透過門縫,又看向病床上的女孩,女孩仍舊睜著大而無神的雙眼看著天花板,蒼白的臉使她看上去像是一個毫無生機的布娃娃。
隻有隔很久才眨一次的眼睛讓他知曉她還活著。
他感覺胸口有點難受,似有一股氣無處可發。
他想起他正在上高中的妹妹,比這個女孩看上去年紀稍長,也是長頭發、大眼睛。
妹妹總是嘰嘰喳喳不停,一回家見到他就喜歡纏著他跟他講在學校發生了什麼事啦,哪個同學考試作弊被抓啦,哪個男生和女生好像在談戀愛啦,好像總有說不完的事情。
有時候他甚至會嫌妹妹太過多話。
無法想象,如果今天的事情是發生在自己的妹妹身上……
還不等年輕警察因為自己的幻想而陷入驚慌和憤怒中,走廊拐角的地方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緊接著護士帶著兩個幾乎全身濕透的人進入他的視線中,是一男一女。
他心中已猜出來者何人。
“警察同誌,我們女兒呢?她在哪裏?”
開口的女人聲音帶著微微的顫抖,臉上神色十分焦急,微紅的眼眶盈滿即將滑落的淚水。
“她就在那個病房,”警察伸手指著斜對麵的房間,“你們先好好跟她聊聊,盡量不要刺激到她。剛剛不論我和醫生問她什麼,她都沒有要回答的意願。”
說罷,警察帶著女孩的父母一起走進病房。
不知道什麼時候女孩已經把眼睛閉上,淚痕還留在眼角處,枕頭被打濕一片。
“你這一天都去哪裏了?嚇死我跟你爸了!你倒是睜開眼看看我們,說話呀!”
女人看自己的女兒緊閉雙眼,不管怎麼喊都不答應,她的語氣逐漸激動起來,伸手就要去扯蓋在女孩身上的被子,但被身旁的警察一把拉住手臂製止。
“讓她先睡會吧。”
警察隨之轉頭看向進入病房後一聲不吭的女孩父親,男人隻好臉色難看地拉起怒氣衝衝的妻子,往病房外走去。
“她受了傷,而且應該是受了不小的刺激,先讓她緩緩吧。”
警察帶著女孩的父母回到走廊拐角處,跟他們簡要講述從老婦發現女孩到送醫院後的整個經過。
“這個臭丫頭一大早說要去同學那裏做暑假作業,我看肯定又是出去鬼混了,沒想到……真是給我丟大臉了!”
女人說完就嗚嗚開始哭,男人低聲嗬斥她,她便瞪眼看著男人。
“現在最重要的是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姑娘是不是被……被人欺負了。”
男人眉頭緊皺,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
“搞不搞清楚,這都已經是事實了,難道還要到處去問別人嗎?還嫌不夠丟人嗎?啊?”
女人激動地衝男人吼道,但又生怕被別人聽到,便隻能極力壓低聲音,好似一隻憤怒的母獸。
年輕警察蹙眉看著這對夫婦,心生不悅,正想開口製止他們繼續這毫無意義的談話,便看見一名護士正朝他們的方向快步走來。
警察心裏一緊,一陣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
“警察同誌,那個小姑娘,她不見了,沒在病床上,也不在病房!”
護士一臉焦急,說完就要去找值班的醫生。
警察和女孩的父母不約而同地朝女孩的病房跑去,然而等他們回到病房,裏麵的確已空無一人。
窗外的大雨還在嘩啦嘩啦地下著,嗚嗚作響的狂風、電閃和雷鳴似乎都在竭盡全力地想要訴說那難以啟齒的悲傷,但最終卻都未能開口。
從那一天開始,女孩便如人間蒸發般,再也沒有出現在她的父母和那位年輕警察的麵前,不論他們如何尋找,不論張貼多少張尋人啟事,都再未見過那個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