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祭台生變(1 / 3)

怨氣衝天的朱門華宮,隨著太陽破開一道縫隙,四散的微光與空氣糅合起來,似乎終於顯現出了一絲生氣。

永壽宮的宮人忙忙碌碌,卻有條不紊地進進出出,有人提著盛滿狗血的木桶,有人捧著桃木劍、端著朱砂與纏繞的彩線,也有一隊以玉石紙鎮壓著一遝遝黃符紙,皆彙聚往一處去。

永壽宮與皇後的鳳儀宮大不相同,甚至是有分庭抗禮之勢。至少成渝是這麼認為的,一路過來,聽宮人竊竊私語,中宮與太後關係並不好,太後求道,皇後信佛,而民間一向爭論最大的便是這兩個派頭了。

殿外種了兩株桃樹,殿門以棗木鑲金,上麵刻滿了密密麻麻的篆文,用以驅邪避災。

南應君隨著聖上從殿內出來,在底下的一眾妃嬪女眷之中,一眼便認出了成渝,不知曉她經曆了什麼,梳著與離別時不同的發髻,穿著也由華貴的錦繡寬衣變為較為素雅的淡青色宮裝,氣色也紅潤了不少。

他後撤一步,作揖道:“陛下,臣侄先下一步。”得到聖上的許可,他攏起袖子,下了台階。

這邊的成渝也是得了皇後指令,示意她去台階之下候著。原本發愣盯著那篆文思考的成渝被身旁的李婕妤撞了一下,才乖乖過去候著。怕她殿前失儀,李婕妤是先領著她在潮月軒換了身衣服,添了些脂粉遮掩慘白的氣色,而後稟明皇後,卻得知太後要召集嬪妃,等待皇帝下朝便一同去離火殿前的祭台做法除妖。

南應君下台停在她麵前,神色擔憂,問道:“可是出了什麼變故?”

成渝道:“走錯了地方,幸得婕妤娘娘相助,沒什麼大事。我們要去拜會聖上嗎?”

南應君與她攜手,邊上台階邊輕聲解釋道:“陛下是我長輩,我們理應拜會。”待他二人上去,早空開了一片地方。

兩人相攜而跪。

南應君跪拜:“侄子懷冀,攜妻吳氏,拜會聖上。”

成渝抿了抿嘴,跟著道:“侄媳吳春杏,拜會聖上。”隱隱約約聽到誰的笑聲,成渝心中毫無波瀾,麵上卻為難起來。

“都起來吧。”一道略顯沉厚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一家人,老跪著像什麼樣子?”

成渝和南應君應聲起身,她極快瞥了一眼便低下頭,袖子裏的手緊緊攥起,顯得外麵也有了褶皺。朱雀皇帝南少渢,年近四十,蓄著中長的胡須。他沒有穿龍鳳繞天袍,想來是特意換了件莊重的便袍過來的。隻是成渝無法徹底看清他的命格,隻覺得他眉間呈老態,且有些虛浮。

南少渢眯起眼睛,問道:“你剛才說你叫什麼名字?”

成渝心中翻了個白眼,麵色忐忑道:“回聖上的話,侄媳名叫吳春杏。”

南應君側目,正心中疑惑,隻聽聖上以慈愛的語氣感歎道:“這名字……略俗氣了些——你既嫁入我南氏皇族,是懷冀的妻,便該恪守本分,懂得為人妻之道。”

“侄媳受教。”成渝垂下眸子,蓋去眼底的不屑。為人妻道、恪守女誡,不過是無能的男子用來約束女子的工具罷了,真正有手段、有涵養的,誰會在意這套百害無一利的戒規?

南應君不讚同地看向他道:“陛下。”

南少渢拍拍他的肩膀,語氣卻不容置喙:“懷冀啊,讓她隨夫姓吧。”他目光落在不敢抬頭的成渝身上,思索片刻,道:“望你修德持家,與懷冀舉案齊眉。就叫…就叫瑤淑吧。”

南應君拱手道:“陛下,此事應問過她自己的意見……”感受到袖子被扯了扯,目光瞥去,隻見成渝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

她搶先一步,神色欣喜道:“多謝陛下恩賜,侄媳能得國姓,真是祖墳上冒青煙兒了!”

聽她言語粗鄙,眾人麵色各異,南少渢也一瞬僵了神色,隨後滿意地笑道:“好,眾位愛卿也散了吧,懷冀,你與世子妃留下,同朕前往離火殿。”

離火殿是朱雀宮祭祀之地,上承天意,下佑百姓,因而是除了三宮之外最有派頭的地方了。主殿是重簷廡殿頂的朱紅色建築,屋麵陡峭,屋簷寬深莊重,兩側是扇麵頂的偏殿,正對麵是八角攢尖的圓型鏤空亭,十分寬敞,中央便是十分寬廣的祭台了,其中已布好了傳統的乾坤八卦陣,祭壇上插著三根粗壯的降真香,棗木桌上擺放著先前在永壽宮所見的物品,兩個年紀約莫十一二歲的道童守在跟前。

將祭壇與邊角連起來的,是以朱雀火星宿為型的紅線。

成渝看到那三根降真香的時候,有些哭笑不得。佛道不是沒有相通之處,可總是因一些觀念而相爭不下,甚至勢同水火,不願互相交流與借鑒,仿佛隻能一枝獨秀一樣。

亭中位置次序已然安排好了,亭北是空門,朱雀以南為尊,亭南的三個主位自是不必多言,現已經坐了帝後二人。

成渝一眼看過去,就被東麵一位年逾三十的妃子吸引住了目光。她眉目淩厲,神色飛揚,發絲以一根銀簪束起。她的目光從不在聖上身上駐足,隻是怔怔地朝外間發呆。

南應君與成渝是靠近西麵的單獨座位,他見成渝盯著東麵打量,低聲道:“那位是齊貴妃,神武將軍的女兒齊明珠,先帝在位時,聖上尚為王爺,為拉攏將軍,娶了齊小姐,登基後封為貴妃,她親弟弟,是本朝唯一一位異姓王。”

成渝問道:“宮中幾位貴妃啊……”

南應君頓了頓,道:“原先是兩位的,隻是有一位病逝,如今隻剩一位了。”

成渝不免想到那位死去的靜貴妃,晃了晃神,又瞧見了安樂公主與她身邊的人。那位應當是之前鳶兒提到過的嫻妃,較齊貴妃來看,略微年輕些,連衣服料子都是時興的織花錦,果真受寵。見她看過來,安樂公主瞪著眼睛警告她,成渝便移開了目光。

資曆尚輕的都坐在西麵,都是些年輕的麵孔,成渝撞上李婕妤的目光,微笑示意,李婕妤也笑著回應她。

這時,南少渢道:“近日各宮皆道多病多難,此次祭台除穢,承天吉兆,須得好好修心。”

眾人應是。

有一人開口道:“陛下,您這番可要好好嘉獎嫻妃姐姐,若不是她尋了許仙長,想來嬪妾們還要困苦一段日子呢。”

南少渢看向嫻妃,又看看皇後。

皇後斥責道:“你這是說的什麼話?開壇做法是護佑宮中安寧,即便不開,也有陛下龍氣鎮壓,先祖朱雀光輝依然在,哪裏就是嫻妃和方士的功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