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齊直覺唐小離眼下這狀態和這張紙脫不了關係。
他拿著手機，借著屏幕的光，勉強看清了上麵的字。
結果卻是越看越心驚，這竟然是一封絕筆信！
寫信的人，是，唐母。
寥寥幾行字，肖齊很快就看完了。
小離，原諒我的不辭而別，我知道我的病，拖著沒意義，也不想拖累你，化療很苦，藥也很苦，在最後的這段日子裏，我希望能由自己做主。
以前你的生活裏就沒有我，即便我走了，你也能過得很好吧。
對不起，小離。
這便是信上的全部內容了。
說來也是可笑，這竟然是一位母親給自己女兒的信，言語簡陋，不見親昵，倒像是寫給多年未見的筆友，多餘了那些客氣。
信紙皺皺巴巴的，難以想象，唐小離在看到這封信時的心情。
肖齊隻覺得心疼，把信紙折好放在口袋裏，手輕輕搭在唐小離的手上，試圖將自己掌心的溫度傳遞給唐小離，“小離，想不想去走走？”
唐小離微微偏頭，似乎回過神來，“走走？”
“是啊，這邊上有條江，晚上的夜景很是不錯，整天在學校很悶，不如陪我去逛逛？”肖齊問道。
唐小離沉默了很久，才道：“好啊。”
夜晚的江景確實不錯，燈火未熄，江麵波光粼粼，夜風微冷，撲在臉上微微有些疼，唐小離卻像是感覺不到似的，倚在江邊的石欄上，遙望江麵。
她不說話，肖齊就站在她邊上陪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唐小離開口了，聲音卻帶著絲沙啞，“你說，她是不是很自私……”
唐母嗎？
肖齊正想著要怎麼回答才能不觸及唐小離的傷心事，然而唐小離似乎也並不需要他的回答。
她似乎隻是想把憋在心裏的話說出來。
“小的時候，她不想要我，說走就走了。”
“長大了，她又回來了，以母親的名義幹涉我的生活。”
“現在呢，也是她想走就走。”
“她從來就沒有考慮過我！”
“她就隻想著自己！隻隨自己心意！”
“她又丟下了我！她又丟下了我！”
唐小離說著說著激動起來，眼眶又紅了起來，“她怎麼能這樣……”
她就像是個無足輕重的玩具，想起來的時候噓寒問暖，也可以隨時拋之腦後，她好像，永遠都是被放棄的那個。
為什麼？
她明明都已經逐漸接受了唐母出現在她的生活裏。
她明明，明明已經很努力了。
難道你真的，一點都不在乎我嗎？
唐小離很茫然，她覺得自己應該恨的，恨她生而不養，恨她十多年來不聞不問。
但是她發現自己做不到，不是不想，而是從小到大，她和唐母接觸寥寥，在她心裏，親生母親甚至比不上同窗三年的同學熟悉。
以至於當他得知唐母患癌的時候，心中有震驚，有茫然，卻不見得有多悲痛，她對於親情的感知，卻是有些淡漠。
她以為自己不在乎，可今天一封信，卻將她打回原形。
爺爺奶奶離世後，唐母是她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了，如果連她也不在了，唐小離，真的就隻是一個人了。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
“小離！小離！你看著我！”
恍然間，唐小離聽見了肖齊的聲音，仿佛從遠方傳來，她的眼神逐漸清明，這才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麵，連站穩的力氣都沒有了，半靠在肖齊的懷裏。
“你還有我，你從來不是一個人，我們會一起找到伯母的，你相信我，好嗎？”肖齊溫柔而堅定，手中炙熱的溫度仿佛真的傳遞到了唐小離的心間。
那一刻，壓抑在心底的情緒猛然爆發，她聽見自己喊：“小七，小七。”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隻是覺得這樣喊心裏似乎會痛快些，而肖齊也很有耐心的回應，像個堅定的騎士，守護在公主身邊。
當第二天唐小離從酒店的套房醒過來的時候，腦子還是很懵，不過下一秒，她就回憶起了昨晚的種種。
當下就有拔劍自刎的衝動。
昨天她都幹什麼啊！
丟死人了！
這麼大的人有什麼好哭的！
啊啊啊啊還是在肖齊麵前，沒臉見人了。
唐小離懊惱不已，她平時也不是這麼情緒化的人啊，怎麼見到肖齊反而控製不住了。
對了，肖齊呢？
昨天太晚沒有回學校，兩人不得已隻能在外麵找地方住，還好今天是周末，沒有課。
唐小離抓過手機一看，已經十點多了。
她去了隔壁肖齊的房間，敲了半天卻沒人應。
不在？
不在更好，要不先回學校吧。
唐小離還沒有想好怎麼麵對肖齊，昨晚失態的樣子她現在還覺得尷尬。
不過她這個想法注定要落空了，唐小離還沒有付諸行動，就聽見了肖齊的聲音從身側傳來，“起來了，吃早飯嗎？”
“啊……好。”
“我昨天……”唐小離心不在焉的咬著包子，“對不起。”
“跟我說什麼對不起。”肖齊渾不在意，“我剛去了一趟醫院。”
“醫院？”唐小離一頓，眼下平靜下來，想起唐母，心情還是十分複雜。
“醫院的護士說，伯母之前經常說想回家，不如，我們去那找找？”肖齊提議道。
“家？”唐小離一愣，她印象裏的家就是爺爺奶奶家，至於唐母的家，她不清楚。
好像是在外省？
“沒關係，用心找總能找到的。”肖齊見唐小離不說話，以為她在傷心，寬慰道。
“我……”唐小離猶豫了下，“還是我自己去吧。”
大一的課業沒有想象中輕鬆，肖齊是藝術生，需要花費的精力更多。
“唐小離。”肖齊認真道，“拋棄追求者這一層身份，我是和你一起長大的弟弟，你覺得我會對你坐視不理嗎？”
肖齊的直白讓唐小離無所適從，愣了好一會才懵懂的點頭，“我知道了。”
她低下頭，掩飾臉頰上逐漸浮現的嫣紅。
唐母老家的地址查起來倒也容易，唐小離趕到那個小鎮的時候，正是傍晚，天色漸沉，小區公園裏有不少大爺大媽瞎溜達。
唐小離見到唐母，是在一處休息廣場上，多日不見，唐母消瘦了不少，但精神似乎比在醫院的時候好了一些，手裏舉著個跳舞用的花扇，和邊上的人笑著說些什麼。
唐小離往前走的腳步頓住，那樣輕鬆的笑容，她從未在其臉上見到過。
“怎麼了？”肖齊陪在她身邊，問道。
“我們找她，真的是對的嗎？”唐小離心存猶疑，看唐母的神色，分明比在醫院的時候要好上很多。
她，真的願意回去嗎？
唐小離上一次感覺到這樣無力的時候，還是爺爺奶奶離世那會，她失去了生命裏最重要的人。
焦頭爛額，四處奔波的日子裏，幸而有人陪在她的身邊，不然唐小離不知道要怎麼度過這段艱難的時光。
“既然來了，總歸要見上一見。”肖齊輕聲道，“但求問心無愧不是嗎。”
是啊，總歸還是要見上一見。
唐小離歎了口氣，心中萬般滋味，卻又不知如何訴說。
而那邊談笑的唐母也看見了唐小離，明顯一愣，揚起的嘴角緩緩放下了。
起初肖齊隻遠遠的等著，結果沒幾分鍾，就聽到隱約的爭執聲傳來，他回頭一看，卻見唐小離和唐母都很激動的樣子。
不知道唐母說了什麼，唐小離的臉色一瞬間變得煞白，不敢置信的看向唐母。
肖齊不再猶豫，當即衝了過去，將唐小離護在身後，“伯母，有話好好說。”
唐母一瞬間仿佛蒼老了十歲，“別管我了，好嗎。”
肖齊皺眉，不知道兩人談了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肖齊，我們走吧。”唐小離勾了勾肖齊的手指頭，低聲道。
“好。”肖齊當即道，“我們走。”
唐小離狀態不對，肖齊便沒打算回學校，在附近找了一處酒店休息，隻不過唐小離一路上都渾渾噩噩的，似乎被刺激到了一般，肖齊和她說話反應也慢半拍。
一直到晚上，唐小離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肖齊開燈，“睡不著嗎？”
“嗯。”唐小離低聲道，半張臉都埋在被子裏。
“我給你哼個小曲吧。”肖齊說道。
過了一會，唐小離應了一聲“好”。
於是肖齊就哼歌給她聽，曲調悠揚，加上男生清朗的聲線，很是好聽。
“這歌好熟悉。”唐小離聽了一會，“好像小時候哄你睡覺時唱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