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斯靜搖了搖頭,說:“不用了,我等一下要去派出所,你們可以幫我叫一輛車嗎?”
“先生你帶著這麼一大筆錢,眼睛又不方便,這實在太危險了,不如還是我們送你過去吧。”支行長的視線掠過綜櫃和主管落在了哲雅身上,說:“小陳,你送一送客人吧。”
哲雅愣了一下,隨後說:“好的。”
等他們走了,支行長轉身要上樓時又想起來什麼,於是把主管叫過去:“天氣不好,叫小陳開車開慢點,不用急著回來上班。”
主管欲言又止。
支行長問:“怎麼了?”
“領導,小陳她是騎電動車上下班的......”
大風吹得人魂飛魄散,哲雅說話的聲音也大了起來,她說:“你坐在後麵,讓狗狗蹲在前麵可以嗎?可能會有點擠。”
林斯靜反應了一下說:“哦,你的車有點小對吧,沒關係。”
“是很小,狗狗的牽引繩可以給我嗎?”
林斯靜把牽引繩給她,她拍了拍小電驢的前麵的踏板喊“小波,來”,然而小玻不太明白站在原地看著她搖尾巴,於是她又喊了一遍,林斯靜說:“小玻,聽姐姐的話,上去吧。”,主人說了要上去,小玻才試著站了上去,那一小塊地方對於一隻金毛大狗狗來說實在是太局促了,哲雅怕它掉下去,於是拿腿攏著它。
“你也上來吧。”
“嗯。”
可是哲雅握著車把等了半天也沒等到林斯靜上車,於是她疑惑地回頭,看見林斯靜站在旁邊一動不動,於是她問:“怎麼了?”
林斯靜一臉認真地說:“可以幫我開一下車門嗎?”
“......”
一瞬間哲雅第一次為自己的貧窮感到悲哀,她說:“對不起,沒有車門,我這是電動車。”
“抱歉抱歉,我這就上來。”林斯靜慢慢靠近,膝蓋碰到車後座才停下來,摸索著坐好。
“風太大了,我騎慢一點,你坐穩了,要是晃的話你就......呃......”讓一個陌生男的抱著自己的腰坐在後座實在太怪了,就算他是個瞎子也還是很怪,哲雅把下半句話吞回去重說,“要是晃的話你就自己小心一點。”
林斯靜說:“好的。”其實他腦海裏完全沒有電動車的概念,就連對自行車的印象都已經很模糊了,他隻在很小的時候坐過哥哥林斯鉉的自行車後座,由哥哥載著他去家旁邊的少年宮學琴。
風雨欲來,街上行人寥寥,等紅綠燈的時候,哲雅望著那些被風撕扯的行道樹,想如果樹可以表達,那麼此時此刻它肯定會像蒙克的《呐喊》那麼歇斯底裏。
她早就知道這世界隻有荒誕的殘酷和殘酷的荒誕,可是當她載著一個瞎子和一隻狗車筐裏裝著15萬人民幣在狂風肆虐的天氣裏開向派出所時她還是被現實的不可理喻所震撼。
“你在想什麼?”
哲雅回過神來說:“什麼?”
“你已經等了快六十多秒的紅燈了,我想現在已經是綠燈了。”
哲雅這才去看,的確是綠燈,不過隻剩下8秒了,她說:“抱歉,又到紅燈了,我們還得等一等。”
“沒關係。”
哲雅想起他說自己在聽驗鈔機的聲音,於是問道:“你總是這樣嗎,給所有東西計數?”
林斯靜笑了說:“對啊,因為看不見的人生活就是這麼無聊。”
哲雅沉默了一會兒說:“對不起。”
“沒關係。”
“我是在想,這麼大的風,我是不是抓住一張床單就能飛走。”
“你是在說雷麥黛絲嗎?”
哲雅有些驚訝,她沒想過他能聽懂。
《百年孤獨》裏最純粹最自由的雷麥黛絲,在一陣明亮的微風裏抓著床單冉冉升起,消失在連飛得最高的回憶之鳥也無法企及的高邈空間。
她以最低欲望活著,如同一台精密儀器以最低能耗運行著,她很少有探究他人的衝動,但是此時此刻她很好奇:“我可以問一下,這個天氣你取錢去派出所是要做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