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沉,公園裏的燈漸次亮了起來,哲雅說:“天黑了。”
“你要走了嗎?”
“嗯,我該回家了,但我想我應該先送你回家。”
林斯靜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這是一個心很好的女孩子,她始終無法放心他一個人走在路上,但其實對於一個盲人而言,他的世界裏白天和黑夜同一,他微笑說:“好的,非常感謝你。”
哲雅大概知道林斯靜很有錢,但是當她把林斯靜一路送到鬆音苑門口時她還是震驚了一下,這個草木幽靜庭院深深的地方是別墅區,她讀的初中就在和這裏隔一條街的地方,以前她上下學總會路過這裏,她知道住在這裏麵的人非富即貴。
“我到了,你也快回去吧,天應該已經很黑了。”
“嗯。”哲雅突然連說再見的欲望都沒有了,雖然沒有明說,但是在潛意識裏她是把林斯靜當做需要特別關照的弱勢群體的,但現在她簡直說不清一個富有到在CBD住別墅隨隨便便拿出幾十萬的盲人和一個健全但一個月三千住幾平米出租屋的應屆生到底誰是需要特別關照的弱勢群體。
林斯靜察覺到了哲雅情緒的波動,但是他並不能明白其中的微妙,於是他蹲了下來對小玻說:“小玻,跟姐姐說再見吧。”
小玻搖著尾巴對哲雅汪了一聲,哲雅笑了,看在可愛狗狗的份上,說道:“再見。”
生活還是那麼乏善可陳,隻是偶爾的偶爾下班路上會遇見林斯靜和小玻,每每總是小玻先看見哲雅,搖著尾巴快樂地汪兩聲,如果不急著回家的話,哲雅會送他們去公園,或者陪他們在公園裏待一會。
有一次哲雅買了半隻烤鴨準備帶回家,小玻隔著袋子聞出了味道,一邊嚶嚶一邊用鼻子拱塑料袋,林斯靜非常不好意思輕聲訓斥道:“小玻,不可以這樣!”小玻委屈地耷拉下尾巴,可憐巴巴地望著哲雅,哲雅問:“我可以給它喂一點嗎?就一點。”林斯靜說:“不行,它會養成不好的習慣。”哲雅隻好作罷,可是小玻一路上都用那種可憐巴巴的眼神望著哲雅,哲雅被它看得心軟軟,說:“可是我很想喂它,可以嗎?”林斯靜無奈,說:“好吧,但是要在我看不見的地方。”等林斯靜解開了小玻的牽引繩鎖扣,哲雅帶著小玻繞到一大叢木芙蓉後麵,偷偷喂了小玻兩塊烤鴨,從此小玻看見哲雅比看見親媽還親。
有時哲雅也會和林斯靜聊天,關於小玻,林斯靜說小玻是他大哥林斯鉉送給他的17歲生日禮,那時他的視力狀況急速惡化,幾乎是在一個月中完全失去了視力,是小玻陪著他度過了最艱難的時期。哲雅問,可以問問你現在幾歲嗎,林斯靜回答二十五,哲雅算了一下又盯著那邊跑跑跳跳活力四射的小玻問:小玻的年齡有那麼大嗎?林斯靜沉默,過了一會兒說:你看到的是小玻二代目了。
哲雅幾乎是瞬間明白過來,他給不同的寵物起同一個名字,因為那個名字於他而言有特殊的意義,他希望延續自己的記憶和愛。
“對不起。”
林斯靜卻搖了搖頭:“沒關係,死生之間,萬物壽數有盡,我知道。”
他的神情十分平靜,但是哲雅卻心念一刹微顫,她想問他為什麼這麼說、他經曆了什麼,她看見在尋常的不能再尋常的生活裂開一道微小的縫隙,一樁籍命運之名的悲劇飛速的掠影留下零星的吉光片羽,隻是事已至此又似乎沒有問的必要。
兩個人都不再說話,直到小玻樂顛顛地回來,林斯靜給它係上牽引繩,分別時候他微笑著,神情溫柔,低垂著眉眼,說:“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