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3年底 民國十二年
上海
安徽旅滬總工會總部
“阿忠,想跟我去湖州嗎?在這個風頭出去躲一躲也是好的。”身穿西裝的中年男子彎下腰溫柔地詢問書桌前的男孩。
男孩看似十一二歲的模樣,正在紙上揮舞著手中的鉛筆畫著讓人難以辨認的“文字”,聽到男人詢問抬起頭撇了撇嘴,“隻要不要我背那麼多文章,到哪都行。”
男人聽罷笑了笑,揉了揉眼前男孩的腦袋,“要你去上學你不去,是你自己說要留在家裏學習,怎麼又成了我的不是了?你這怎麼又瞎劃拉呢?糟蹋東西。”男人拿起桌子上被男孩暴風摧殘了的紙張眯起眼看了看,皺了皺眉又放回原處。
“管用不就行了,寫多了就能記住,反正我不去學校,我不喜歡那裏。什麼時候去湖州?這些天不讓我出去,快悶死了。”男孩沒個正形的晃了晃腦袋。
男人歎了口氣,說道,“阿忠啊,你得練練字了,考試的時候字體書寫占不少分。”他瞥了一下男孩亂糟糟的書桌和床鋪,又道,“我們過幾天就出發,你記得收拾一下東西啊,別拖到最後。”
男孩胡亂的答應著,一看就沒聽進心裏。
“關你禁閉你還不服氣啊,是你非要湊這個熱鬧,我們叫你在外圍做意外警戒,誰叫你聽見槍響直接跑目標那裏去了,不分主次,現在都知道街上賣香煙的還沒半截扁擔長的小赤佬也能當殺手了。”男人瞪著麵前沒個正形的男孩,越看越生氣,便轉身離去,氣流帶起桌上的紙張飛到地上。男人重重地關上門,把鎖插上,背著手離開了院子。
外麵的院子裏,師兄弟們正在練功,有的一排排的紮著馬步,有的在一對一比近身搏擊,有的則拿著大刀匕首之類的武器練習著基本動作,每個人都在忙,紛亂中帶著秩序。
這時,其中幾個半大小子正抻著脖子往阿忠的房間方向看。等到師父離開院子,他們便偷偷開始眼神交流,擠眉弄眼。
周圍的師兄們像是習慣了這種事情,就像沒看見似的,所有人很有默契的不去管他們。
半大小子們互相眉毛眼睛亂飛了一陣,然後其中一個敗下陣來,他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挪向門口,每挪一步都瞪大眼睛望著外麵,直到站在門邊,他才停下,然後深吸一口氣,伸出腦袋神情緊張地去瞅外麵有沒有師父的蹤跡,確定了師父不是裝作離開來詐他們,他便朝其他人的同伴用力揮了揮手。三四個小鬼立馬撲到了阿忠的窗戶前。
“阿忠!阿忠!!你還去靶場嗎,帶我們去看看唄”“你今天能和我們一起出去玩嗎?”“你前幾天可帥了,那樣砰砰砰…”七嘴八舌的男孩子圍攻著窗子裏的阿忠。
阿忠望著把他們隔離開來的窗戶,房子裏的他,院子外麵的他們。
“我悟了,這就是關門弟子嗎?”阿忠冒出了這樣的想法。
待外麵的男孩們嘰嘰喳喳夠了,阿忠回頭拿起桌子上的書,高高舉起,用手在上麵劃拉,“你們覺得這種文章一個星期能背下來嗎?”
這些半大小子們盯著眼前密密麻麻的字飛快地搖了搖頭,向阿忠露出可憐又崇拜的眼神。可憐他要被這般折磨,又崇拜他認識那麼多字。
“走走走,我們去靶場,反正現在一時半會也背不下來。”男孩高聲宣布著這件事情,直接從窗戶裏蹦了出來,引起男孩們的歡呼聲,他落入嘰嘰喳喳的孩子群中。孩子們像一群小麻雀,成群結夥地飛去工人糾察隊的打靶場。
…
與嘰嘰喳喳的孩子們的快樂不同的是,大人總是會有很多別的考慮。
“九哥,您真的想扔下工會去搞部隊嗎?您要是出了什麼意外…”身穿深色西服的男子擔憂的望著正在整理文件的王九。
“答應給人家把兵練出來的,不能食言,更何況誰不想親手練出一支部隊來啊。阿忠那孩子我得帶走,這次他也開槍了,不能留隱患。”
王九揉了揉眉頭,似乎這些天操勞過度。男子輕聲勸他要注意身體。
“後天就出發,我要帶走一部分人,那邊才初創我就是個光杆司令,缺人,這段時間就辛苦餘兄了。”
“上海我會守好,等你回家。”男子深深地點了點頭。
…
離開上海時,阿忠不會知道,他會在湖州遇見那個改變了他人生軌道的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