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裏啊……嵐……嵐國人。”
“為什麼會當上山賊的？”
首領摸不透陽昊的身份立場，又被嚇怕了，隻得實話實說：
“實在是過不下去了……”
“過不下去當山賊確實不稀奇，但過不下去當上山賊首領的話，你應該有個解釋吧？”
“有……有的……少爺不是嵐國人吧？”首領偷偷斜眼看陽昊。
“你照實話說就是，管我是哪裏人？”陽昊露齒一笑，又把那首領嚇得低下頭。
“是……少爺可能不知道，嵐王陛下兩個月前下令修建他的王陵……原本王家修陵也是尋常事，但這次卻有不同，規格遠超過往，聽說一共征發了五萬人，現在國內已經是一片民不聊生了……”
陽昊臉上不動聲色，其實心中已經大震，這嵐國人口頂多三十萬，除去老弱婦孺，豈不是大半男丁都被征走了？這也太拚了吧？而且這麼大件事為什麼沒聽公子慕風提起過？
“……我原來是做石工營生的，算是個小頭目，手下有十幾個小弟，自然首先被征發了。原本隻是帶著百十個民夫在山上采石——就是剛才那些人——日子雖然苦點，但想著熬到修完陵就結束那也沒什麼……但……”
首領本能地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
“出怪事了！采石場的人開始莫名其妙地一批批消失！……本來我們以為隻是調往他處或者役滿回家了……但後來送飯時間經常有家屬來哭鬧，一問才知他們的丈夫兒子既沒回家，而那些監工們也不說到底去了哪裏……然後一個月前，我一個兄弟晚上出外自己解決的時候……這個……需要我解釋一下麼？……不用？好的……他發現了一個身中數箭的重傷民夫，他臨死前隻說了三個字——‘灰霧潭’！……”
陽昊心中又是一震，這不是那個嵐國二王子死而複生的地方嗎？這兩者有什麼關係嗎？
“……那個兄弟回來後，我們一合計，都覺得走為上著，於是就帶了一些沒家室願意跟隨的人逃跑了……因為怕跑到外麵無法維生，所以打算先在道上借點盤纏。”
“嗬嗬，一借就借了一個月，還借到你渾身珠光寶氣是吧？”
首領渾身不倫不類地掛滿各種首飾，顯然是劫道劫上癮，不知害了多少行商了。不過陽昊從來抱持環境使人變惡的觀念，也不打算深怪，而且這個人可能有點用，當下截住首領的辯解。
“算了……為什麼沒有軍隊來剿滅你們？”
“他們都忙著監督造陵和準備壽宴，哪裏有空管我們幾十個人？”
“嗯……”陽昊想想也沒什麼好問的了，“你叫什麼名字？”
首領一愕，忙喜道：“小人張大石。”
“我是霏國公子昊，這次來是為嵐王賀壽的，你就先充作我的從人留在車隊裏……至於我離開的時候是帶你走，還是把你永遠留下，就看你的表現了。”
張大石先一愣神，隨即大喜，當下不顧腿上傷勢大禮下拜：“多謝公子提攜。”
他能帶人逃跑，又聚嘯山林，當然不是個安分的主，此刻突然遇上貴人提攜，自然激動不已。
……
讓羅總管帶張大石下去後，陽昊獨自在車中沉思，他內心遠不如表麵看起來平靜。
本來他活抓張大石起碼有一半的原因隻是為了消解道上的無聊，誰知這隨意訊問，卻問出了一些意料之外的情報。
這嵐國的形勢比原來想象中複雜得多，嵐王為什麼要大舉造王陵？那些民夫被帶去灰霧潭做什麼？公子慕風又為何沒有提起這一切？
這時簾外響起駕車衛兵的聲音：
“殿下，已經可以看到流嵐盆地了。”
陽昊忙掀起門簾走出去，隻見馬車剛剛從一個嶺頂拐下，前方仍然是起起伏伏的山嶺，但明顯在緩緩降低，最後，仿佛突然經過了一道分界線，其後再無山嶺，而是一片暗綠色的平地延伸到視線盡頭。
其時午後方過，西邊突然湧起一線山嵐，海潮般席卷整個盆地，不過兩刻，偌大一片綠地已經完全是迷霧重重，陰霾密布。
陽昊胸中情緒湧動，最後化為三個字輕輕吐出：
“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