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鍾響的第一聲,趙一諾就醒了,伸手麻溜地按掉鬧鍾,一秒也沒賴床,迅速起身。拉開衣櫃門準備換衣服,一眼望過去無非是黑白灰三色,哪裏像是個姑娘家的衣櫃。
但一想到她的職業,也就能理解了。作為市內頂級安保服務供應商,九州工作室的名號一直是業界的活招牌,業務範圍從近身保鏢這類基礎項目,到網絡安全等高級項目服務,一應俱全。再加上求精不求量的理念,對客戶的反向選擇也讓九州較之同行別家,多了一絲神秘。
而趙一諾,便是這九州工作室的扛把子選手,業務能打,技術嫻熟。自從大學期間在一場非職業綜合格鬥比賽上嶄露頭角,便被九州工作室的老大相中,工作至今也有五年時間,資曆老練。
趙一諾行雲流水地換上一身運動衛衣,抬手挽發髻的空檔,外麵窸窸窣窣傳來努力克製的爭執聲,趙一諾手裏動作沒停,想要充耳不聞,奈何聲音卻向指甲劃過黑板一樣,硬是透過狹窄的門縫穿了過來。
“你做夢!我告訴你,要是你敢給他買房子,我跟你沒完……”
這是李俊傑的聲音。
李俊傑,趙一諾的親媽。她嘴裏剛說的這個他,是趙一諾的弟弟趙千金。一個男孩子名字叫作千金,屬實有些滑稽,但李俊傑當初硬要堅持,表示既然是姐弟,那名字便連著一起,一諾千金,多好聽啊……言語間的奚落與諷刺絲毫不加以掩飾。
那時候趙一諾也才牙牙學語,對於多了一個弟弟這件事,自然是歡欣雀躍,待大一點,才明白這個同父異母的概念。
姐弟倆說是差了兩歲,但嚴格算起來,卻隻有十七個月,也就是說趙一諾還沒斷奶的時候,她爸趙正東就背著李俊傑在外麵搞大了別的女人的肚子,還是個帶把的。
所以,李俊傑才會這麼恨,當初也不是一哭二鬧三上吊過,但沒用,趙正東吃了秤砣一般,拿出了大不了離婚的架勢,李俊傑兩相權衡,到底還是不肯離婚。但從那以後,便是要處處在家裏找膈應,故意取名趙千金這件事,便是其中一件。
趙一諾一直不理解她媽,後來長大了,終於也想通了,及時止損這個課題,有的人一輩子也修不到學分,因為不甘心,因為舍不得,因為愛,因為恨。所以哪怕是活活拖死自己,也不放手。
李俊傑不僅自己不放手,她也不準趙一諾放手。
小時候的趙一諾自然不清楚這些大人之間的齟齬,隻當自己多了個玩伴歡天喜地,更何況這個弟弟還這麼乖巧可愛,可以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乖乖讓趙一諾玩化妝遊戲,一聲一聲姐姐叫得甜糯動人,所以對這個弟弟也是喜歡,有什麼好吃的要留起來跟弟弟一起吃,有什麼好玩的要拉著弟弟一起玩。
但在李俊傑眼裏,這便是胳膊肘往外拐,是蠢,是沒良心,是吃裏扒外!
那個時候李俊傑剛從廠裏辦了內退,拿著那筆錢做起了小本生意,但生意嘛,總歸是時好時壞的,壞的時候一天開不了張,回家看見趙一諾和趙千金玩得其樂融融,便是氣不打一處來。
但她不打趙千金,她隻對趙一諾動手。李俊傑也不是鐵石心腸之人,當媽的打女兒,哪有不心痛的道理,她就是心裏有氣,不好拿趙千金撒,便隻能擺出這副姿態給趙正東看,趙正東起初還來拉勸,後來煩了厭了,每每尋著由頭便出門去。
但小孩哪裏懂這些呢,隻一心以為,好像有了弟弟以後,媽媽不愛自己了,爸爸也不疼自己了。
也因此,趙一諾總是會刻意地避開對童年的回憶,但總有那麼一件事,是她無論如何也忘不了的。
也是像這樣一個尋常的早晨,姐弟倆悶頭吃早飯,生怕遲到趕不上去學校的公交車,一旁趙正東正慢條斯理地翻著報紙吃早飯,瞄了眼倆人囑咐道:“誒,豆漿別忘了喝。”
兩人急急忙忙端起來,也不知是誰撞了誰的胳膊肘,兩人杯裏的豆漿都灑出來一小半,很快便順著桌沿滴滴答答灑了一地。趙正東咂了下嘴,也沒見動身收拾。
還在廚房收拾的李俊傑一眼看到此情形,不由得火氣就躥了上來,出來就給了趙一諾後背一下,語氣裏透著煩躁:“趕著去投胎啊,毛手毛腳的。”
趙一諾當下就有些委屈,“弟弟也灑出來了,你怎麼不打弟弟”。
被戳中心事的李俊傑立馬拉下臉來,順手又是一下,“還學會頂嘴了,是不是,你是我生的還不能打你了?!”
那個時候,已經隱隱約約知道一些事的趙一諾,立馬憤憤地反駁道:“那弟弟不是你生的嗎,為什麼每次都是打我一個人?”
有的事情,大家不說,也是可以風平浪靜,一旦說了,那底下的波波濤洶湧,便是再也藏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