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十裏亭。

“祖父,您請。”一位須發半白的老者從馬車下來,身旁的年輕男子見狀,連忙上去攙扶。

“哎喲我這老腰,這一路可是遭了老罪了。快,去那亭裏稍作休息。”

“是...”身旁的婢女小廝連忙應到,訓練有素的從後麵的馬車搬下椅子和各種食物,不一會,亭子便變得煥然一新。

章太傅見狀,領著自個兒的孫子進去休息,待淨臉洗手,喝下一杯茶時,他整個人才活了過來,大大的舒了一口氣。

此次回鄉,不僅是為了祭拜先人,打掃宗祠,更為了太子。路上停留的時間並不多,更別提賞途中風景名勝,難得有機會下車,此時不賞,更待何時!

“昔日漢高祖於沛縣起勢,今日一見,果真不凡。”章太傅嘴角噙笑,滄桑的臉上泛著紅潤的光澤。

“從這亭中觀看,風景秀美遠山圍繞,左右兩側山脈如龍脊坐立,二龍彙聚,像極了書中所言的龍脈之地,確實不凡。”說話的正是章府長房的嫡幼子章鈺,年紀堪堪十四,此次隨祖父出京返鄉,一來是照顧年邁的祖父,二來也是借此機會遊曆一番,以備明年的科考。

“哼,不是你老子打你的時候了?”

“祖父說笑了,不過是陪祖父回鄉,又不是什麼渾事,父親哪裏會打我,就算打了,這不是還有祖父嘛。”章鈺秀氣的臉上堆滿討好的笑。

兩祖孫正在此處休息打趣。

這時,不遠處卻傳來了孩童的嬉笑聲,那聲音越來越近,原來是四五個乞兒在唱謠。二人興致高漲,不免認真聽了一番。

“秀才寒窗十幾年,連山書院喪黃泉,兄弟求告無出處,棺材一釘不見人啊不見人!”

祖孫倆一聽這些孩童的歌謠,麵麵相覷,不等兩人反應過來,這歌謠還有後半截呢。

“小姐香消已玉殞,秀才含冤赴陰間,奔牛縣令欺人弱,真相從此難見人啊難見人!”

聽到這,祖孫兩人好半晌也回過神來了,臉上哪還有什麼笑意。這歌謠唱的是一場冤案,歌謠裏的秀才死後,家人投告無門,縣令欺壓百姓,對真相視而不見,草草結案。

“出發前屬下命人查過,這沛縣的劉縣令,雖無大才,卻不是草菅人命的狗官,難道下人查錯了?”身邊的侍衛頭領潛一很是疑惑。

一旁的章太傅眉頭微蹙,神思深沉。

“人唱的是奔牛縣縣令。”管家張福道。

“奔牛縣縣令,蘇州知府高旭的族弟。”章鈺一聽,麵上一沉。

嬉笑聲漸行漸遠,幾人也陷入了一陣沉默。

突然,一陣哭泣聲由遠及近。

兩人定睛一看,隻見一十四五歲的少年邊走邊哭,一步一踉蹌,一張蠟黃的臉上布滿的悲傷,所見之人無不動容。

張福看了一眼章太傅,後者微微頷首。

張福快步上前問話:“你是何人啊,何故哭的如此傷心。”說完,還向那人遞了一方手帕。

那淚人也不接,隻一味哭得失神,右腳踩左腳的啪一聲坐在地上,正好摔在章太傅五步之外,痛哭流涕,也不言語...

這哭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著男兒裝,扮做蘇址的林鏡晚。

她從縣衙出來後馬不停蹄的往這十裏亭趕,就想到,總不能就這麼上去求人吧?雖說何主薄沒提到這章太傅是不是狗官,萬一呢。

對方什麼也不知道,很難對自己共情,自己鬧大反而不好,若是個狗官,與高昧沆瀣一氣,難保連自己也要折進去。

況且,世間萬事都逃不過上趕者卑賤一理。自己扯著嗓子,儀態盡失去求人家做主,人家反倒不耐煩,看輕自己這個“刁民”,怕是還沒近身就被人趕出去。

倒不如循序漸進,引起對方的興趣,勾起對方的憐憫,喚起對方對惡勢力的深惡痛絕。

於是,林鏡晚找了幾個機靈的小乞丐,請他們吃了幾個肉包子,教了些自己剛編的童謠,並答應事成之後,每人送上兩枚銅板。讓他們在這十裏亭必經之路對著章太傅一行人唱上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