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有驚呼聲,每個人都不約而同的仰頭望向天空。
父親和我久久地望著天邊,直到一切在空中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鬼使神差的我問了父親一個藏在我心裏很長時間的問題:“父親,王半介叔叔是個什麼樣的人?”
父親在煙火的盛大裏回神,他看著我,久久沒有開口。
又過了一會兒,父親才從記憶裏回神,他徐徐開口說道:“我和他認識的時候是在十多年前,那個時候,你二哥哥還沒有生出來,我和你母親也剛成親沒多久。就在江堰的街上,他被一群書生打的鼻青臉腫,我那會兒年輕氣盛,出手救了他。”
那天滿目的紅色薔薇開的草蔓柔靡,連春接夏,清馥可人,結屏甚佳。
入耳處有拳打腳踢和罵聲,柯興曜走過去查看,隻見三五個書生在群毆一個人。
那個人被打的躺在地上,用雙臂護著頭。
柯興曜上前製止,喊道:“你們幹什麼呢?!我已經叫城衛府來抓人了!”
那幾個書生聽到柯興曜這麼說馬上四散逃去。
柯興曜上前把被打的書生扶起來,那書生的眉目甚是清秀,一雙彎彎柳葉眉,杏眼的眸子裏猶如一池清水,清靈秀雅,麵若秋水。
那個書生掃掃身上的土,身體的疼痛讓他擰著眉,書生拱手行禮說道:“多謝公子相救,可是公子不應該救我的。”
柯興曜有些好奇:“我救人還救出錯來了,我為什麼不應該救你?”
書生說道:“公子隻能救我一次。”
柯興曜明白了書生的意思,書生還會挨很多打,救一次和救兩次對他來說都無關緊要,因為柯興曜不能一直救他,也沒有人會一直救他。
柯興曜心想或許自己能幫到這個書生,於是救問道:“你為什麼被打?
書生說的言簡意賅:“因為和別人政見不合。”
柯興曜又問:“兄台是是哪裏人?家住何方?”
書生說自己是江堰人,家中隻有一個病重的母親。
柯興曜看他穿的破破爛爛,就說道:“我的店鋪還缺一個賬房,兄台是正直之人。可否願意來我的店鋪工作,這樣兄台就可以可以一邊掙錢一邊讀書。家中的老母親也有人照料。”
書生拒絕了柯興曜:“多謝公子的好意,但是我還有其他的事。”
柯興曜見書生拒絕隻好作罷:“那好吧,我叫柯興曜,就住在正府大街的柯府。兄台要是有事可以去柯府找我。”
書生行禮說道:“王半介。介亭南畔排衙石,半緣修道半緣君。”
我聽完父親的話,喃喃背道:“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我又看向父親說道:“這是元稹《離思五首》的其四首。元稹是白居易的至交好友呢。”
父親說道:“夜來攜手夢同遊,晨起盈巾淚莫收。漳浦老身三度病,鹹陽宿草八回秋。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這是白居易的《夢微之》。
大和五年,元稹死在武昌軍節度使任上。元稹的家人求白居易寫一篇祭文,把元稹的駿馬、綾羅、絲帛、銀鞍、玉帶,六七十萬的東西全部送給白居易當潤筆。白居易不肯要,元家人不肯收回,白居易便全部捐了重修洛陽香山寺。他說,修好了,是功德,都是元稹的。但願他多享冥福,也但願來生我可以與元稹再次同遊香山寺。
後來他真的夢見與元稹同遊,還是像年輕時候那樣,郊遊踏青,騎在馬上隨口說個題目便開始聯句,從城外到城裏,聯了幾百句,還意猶未盡。醒來的時候,茫茫夜色裏冷冷清清一點兒光正落在枯黃的草地上。
白居易慢慢想起來,元稹去世以後,窗外這片草地青而又黃,是第八個秋天。
我牽起父親略有老繭的大手,想著安慰父親的情緒。
父親又緩緩開口:“第二次遇見王弟,是同一年的秋天,街邊的銀杏樹葉慢慢的紛紛揚揚的落下,泛黃如金蝶。秋風瑟瑟,吹動穀穗滾滾,如詩如畫。”
柯興曜去鄉村田地查看莊子的收成,也看見了王半介帶著泛著毛邊的草帽彎腰在田地裏收割穀穗。
柯興曜本想著上前去和王半介打招呼,卻看見了一個胡子白花的老爺子帶著三五個壯漢向王半介走去。
老爺子說道:“半介啊,你們家的糧食什麼時候交上來啊?”
王半介有些疑惑說道:“三爺爺,我爹死的時候已經把家裏的八分田地都捐給了族裏,剩下的這兩分也堪堪隻夠我和我母親生活,實在沒有多餘的糧食上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