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那大路旁邊叫喚的是誰?乃是金兜山的山神、土地。
土地捧著紫金缽盂叫道:“聖僧啊,這缽盂裏的飯是孫大聖向好地方化來的。因為你們不聽良言,誤入妖魔之手,導致大聖勞苦萬端,今日方才把你們救了出來。且來吃了飯,再去走路。不要辜負了孫大聖的一片恭孝之心。”
三藏說道:“徒弟,萬分虧了你!——言謝不盡!——早知道就不出圈痕了,哪裏會有這殺身之害啊。”
行者說道:“不瞞師父說,隻因為你不相信我的圈子,卻叫你受別人的圈子。多少的苦楚啊,可歎!可歎!”
八戒說道:“怎麼又有個圈子。”
行者說道:“都是你這孽嘴孽舌的笨貨,弄得師父遭了這一場大難!讓老孫翻天覆地的,請天兵請水火請佛祖丹砂,全都被他使一個白森森的圈子給套去了。如來暗示了羅漢,對老孫說出那妖魔的根源,才請老君來收服,卻是個青牛在作怪。”
三藏聽完後,感激不盡道:“賢徒,這一回經過了這件事,下次定然聽你吩咐。”
就此他們師徒四人分著吃了那齋飯。那飯熱氣騰騰的。
行者問道:“這飯放你們那多時了,卻怎麼還熱著呢?”
土地跪下說道:“是小神知道大聖功果完成了,才把飯熱了熱過來伺候。”
不一會兒,他們就吃完了飯,收拾好缽盂,然後辭別了土地、山神。
三藏攀鞍上馬,過了高山,他們一路上餐風宿水的往西走。又到了早春天氣,他們聽了些:
紫燕呢喃,黃鸝婉轉。紫燕呢喃香嘴困,黃鸝婉轉巧音頻。
滿地落紅如布錦,遍山發翠似堆茵。嶺上青梅結豆,崖前古柏留雲。
野潤煙光淡,沙暄(xuān,太陽的溫暖)日色曛(xūn,暮,昏暗)。
幾處園林花放蕊,陽回大地柳芽新。
師徒們正走著,忽然遇到一道小河,澄澄清水,湛湛寒波。唐長老勒馬觀看,遠遠看見小河那邊有柳陰垂碧,微微露著幾間茅屋。
行者遙遙指著那邊,說道:“那裏的人家,一定是擺渡的。”
三藏說道:“我看那邊也像是這樣的人家,卻沒有看見船隻,就沒敢這麼說。”
八戒旋下行李,厲聲高叫道:“擺渡的!撐船過來!”
八戒連著叫了幾遍,隻見從那柳陰裏麵,咿咿呀呀的,撐出來一隻船兒。
不多時,那船兒就靠近了這邊的河岸。師徒們仔細看了看那船兒,真個是:
短棹(zhào)分波,輕槳泛浪。船兩旁油漆成彩色,船板滿平倉。
船頭上鐵纜盤窩,船後邊舵樓明亮。雖然是一葦之航,也不亞泛湖浮海。
固不如萬裏神舟,真可渡一河之隔。往來隻在兩崖邊,出入不離古渡口。
那船兒須臾間頂到了河岸。
撐船的叫道:“過河的,這裏過去。”
三藏縱馬近前去看,看看那撐船的是什麼模樣:
頭上裹著錦絨帕子,腳下踏著黑色絲鞋。身上穿著百納棉襠襖,腰上束著千針裙布衫。
手腕皮膚粗糙筋力硬,眼花眉皺麵容衰老。聲音嬌細如黃鶯婉轉,近觀乃是老裙釵。
行者走到船邊說道:“你是擺渡的?”
那婦人說道:“是。”
行者說道:“艄公怎麼不在,卻讓艄婆來撐船?”
婦人隻是微笑,並不答話,用手把跳板拖出來放好。沙和尚將行李挑上船去,行者扶著師父跳上船,然後順過船來,八戒牽著白馬上船,就收了跳板。
那婦人撐開船,搖動船槳,頃刻間就過了河。登上西岸後,三藏叫沙僧解開包袱,取出幾文錢鈔給她。
那婦人更是不爭這錢鈔的多寡,將船纜拴在傍水的樁子上,笑嘻嘻的直接進入莊屋裏去了。
三藏看見那河水清澈,一時間口渴了,就讓八戒:“取缽盂,舀些水來給我吃。”
那呆子說道:“我也正想要吃些兒呢。”
隨即取出缽盂,舀了一缽盂河水,遞給師父。師父吃了有一少半,還剩下一多半水,呆子接過來,一氣給喝幹了,然後服侍三藏上馬。
師徒們找路繼續西行,走了不到半個時辰,三藏在馬上呻吟道:“腹痛!”
八戒也跟著叫道:“我也有些腹痛。”
沙僧就說道:“想來是因為吃冷水了?”
正說著,三藏叫喚道:“疼得很啊!”
八戒也叫道:“疼得很啊!”
他們兩個疼痛難忍,眼看著肚子漸漸地變大了。用手觸摸時,裏麵像似有血團肉塊,不住的骨冗骨冗的胡亂蠕動。
三藏難受的在馬上坐的越來越不穩當,這時候忽然看見那道路旁邊有一座村舍。那房子旁邊的樹梢頭上挑著兩個用草做成的幌子。
行者說道:“師父,這下好了,那邊是個賣酒的人家。我們且去化他一些熱水來給你們喝,就問問他那裏可有賣藥的,再討貼藥,給你們治治腹痛。”
三藏聞言很是歡喜,打白馬快行,不一時,就到了那村舍門口下了馬。但隻看見那門兒外麵有一個老婆婆,正端坐在草墩上搓麻線。
行者走上前,打個問訊道:“婆婆,貧僧是東土大唐來的,我師父乃是唐朝禦弟。因為過河吃了河水,覺得肚腹疼痛。”
那婆婆聽到這裏,喜哈哈的問道:“你們是在那邊的河裏吃水了?”
行者說道:“是,在這裏東邊的清水河裏吃的。”
那婆婆欣欣然的笑道:“好玩!好玩!你們都進來,我給你們說。”
這時的唐僧跟八戒兩人都挺著肚子,疼得麵色發黃眉頭緊皺,不住的聲聲喚喚喊疼。行者攙扶著唐僧,沙僧扶著八戒,進入草舍裏坐了下來。
行者隻好叫道:“婆婆,務必燒一些熱水給我們師父,我們感謝你。”
那婆婆且不去燒水,笑嘻嘻的跑走到房子後麵,叫道:“你們過來看啊!你們過來看啊!”
就從那裏麵,踢裏踏拉的,又出來兩三個半老不老的用腳拖著鞋走路的婦人,她們都過來望著唐僧灑笑。
行者看見這,頓時大怒,喝了一聲,把牙一齜,嚇得那一家子都跌跌蹌蹌的,往後麵就跑。
行者趕上前,扯住那老婆子,說道:“快去趕緊燒水,我饒了你!”
那婆子戰兢兢的說道:“爺爺呀,我燒熱水也不濟事,也治不了他們兩個的肚子疼啊。你放了我,等我說給你知道。”
行者就放了她,她說道:“我們這裏乃是西梁女國。我們這一國全部都是女人,更是沒有男子,因此見了你們歡喜。你師父吃了那水就不好了,那條河叫做子母河,在我們那國王城外麵,還有一座迎陽驛館,那驛館門外有一個照胎泉。我們這裏的人,一旦年齡到了二十歲以上,方才敢去吃那子母河裏的水。吃完子母河的水後,就會感覺腹痛有胎了。到了三日之後,再到那迎陽館驛的照胎泉的水邊去照照。若是照出有了雙影,於是就降生孩兒。你師父吃了子母河的河水,以此成了胎氣,也過不了多久就要生孩子了。隻是燒熱水怎麼能治得了啊?”
三藏聞言,大驚失色道:“徒弟啊!如果真是這樣,該怎麼辦啊?”
八戒扭腰擺胯地哼哼道:“爺爺呀!要生孩子,可我們卻是男兒身啊!哪裏開得產門?怎麼能生得出來啊?”
行者笑道:“古人雲:‘瓜熟自落。’若是真到了那個時候,一定會從胸脅下裂個窟窿,他自己就鑽出來了。”
八戒聽見這樣說,戰兢兢的忍不了疼痛的說道:“罷了罷了!要死了要死了!”
沙僧笑道:“二哥,別扭了,別扭了!隻恐怕把養兒腸子給扭錯位了,再弄出來個胎前病。”
那呆子越發的慌了,眼中噙著淚水,拉扯著行者說道:“哥哥!你問問這婆婆,看哪裏有手輕的穩婆,預先尋下幾個準備著。這會兒我的肚子一陣陣的動蕩的緊,想來是要生孩子前的陣痛。快要生了!快要生了!”
沙僧又笑道:“二哥既然還知道陣痛,那就不要扭動了,隻恐怕會擠破漿泡了。”
三藏哼哼著說道:“婆婆啊,你們這裏可有醫家?叫我徒弟去買一貼墮胎藥吃了,打下胎來吧。”
那婆子說道:“就是有藥也不濟事。隻是我們這正南街上有一座解陽山,山中有一個破兒洞,洞中有一眼‘落胎泉’。必須是把那落胎泉裏的水吃上一口,方才能解了胎氣。但是那裏的泉水如今卻取不得了。前些年來了一個道人,稱名為如意真仙,他把那破兒洞改成了聚仙庵,護住了落胎泉水,不肯善賜給人。要是有想求落胎泉水的人,必須要備好花紅表禮(禮品),羊酒果盤,誠心誠意的奉獻,也隻能拜求他得到一碗水哩。你們這些行腳僧,怎麼能有那許多的錢財去購買置辦禮品呢?隻能是挨命,等到了時間去生產罷了。”
行者聽到這些話,滿心歡喜的說道:“婆婆,你們這裏到那解陽山有多少路程?”
老婆婆說道:“有三十裏。”
行者說道:“好了!好了!師父放心,等老孫去取些水來給你吃。”
好大聖,吩咐沙僧說道:“你在這好好的仔細看著師父。若是這家人無禮,侵害哄騙師父,你就拿出舊時的手段來,作怪嚇唬她們,等我去取水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