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泥濘帶血的手扯住了潔白如雪的素衣長袍,繡於袍外輕紗上的白梅沾了些血,染成豔梅綻於衣袍之上。
“求你,救一救蒼生吧。”
“求你……”
“快……快來不及了。”
筱玉塵側目俯視著跪在地上滿身泥汙,已經辨不清白衣頭發散落的少年,後者臉上身上是無數劍痕,染著鬼氣淌著血,卻有著少年人的堅毅。
他師尊告訴他,不能哭。
所以拚死到最後一刻,吊著半口氣,逃回攏翠峰來見他的師尊,求他。
救天下人。
而不是救自己。
最開始,他師尊折下一段梅枝贈予他,告訴他:“修仙者自當以心懷天下為己任。”
他問:“為何不為自己?”
師尊說:“因為這是你能力應該擔起的責任。”
可現在他的師尊蹙著眉說:“天下蒼生與我何幹?江茗,你要做大英雄你就自己去做,滾。”說完,甩掉了衣袍上那隻手,衣上的血印依舊刺人雙目。
師尊走遠了,少年還是維持著那個姿勢,隻是眼中多了些水汽,最終混著血從臉頰上落下來。
他不明白,為什麼師尊變了?
那個口口聲聲說拯救蒼生的師尊去哪裏了?
“師尊……別走……”
“師尊……求你回來。”
“求你……”
“救救蒼生……”
憑他一人自是無法對抗鬼界與魔界聯手的大軍,在虛無洞前,橫劍自刎血祭蒼天,在中原大地設下千裏血界絞殺活人數萬以提升力量,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方法。
將鬼、魔大軍驅散後,江茗意外沒死。
他找到筱玉塵,在日月江亭沂水居前跪了七天。
雪下了七天。
筱玉塵也不肯出來見他。
再後來,他入了魔,屠了師門,活捉筱玉塵。
他說:“既然你做不到,就別把仁義道義天天掛在嘴邊,偽善。”
筱玉塵不語,歎了口氣。
“師尊!”江茗猛然驚醒,懷中之人已沒了生氣,安靜地躺著,似乎還與活著無異。
也隻有他死了,才不似那日拋下蒼生那般決絕與偽善。
隻有這時,他看起來,眉眼溫柔極了。
也是初遇時,驚鴻一眼,驚豔了他整個少年時期。
那枝象征授徒禮的梅枝所出乃是帝玨所居落日之巔寒潭之畔花期不定的玉霜梅,他拜師那一年,玉霜梅開得正盛。
夢裏場景仍曆曆在目。
江茗閉上了眼,仿佛能看到那年攏翠峰沂水居旁玉霜梅樹下,春光明媚,玉霜梅一夜開盡,梅樹下白衣師尊衣袖翻飛,引仙鶴落啼。
“再也……回不去了。”江茗喃喃道。“是嗎?師尊。”
“師尊……”江茗將懷中人摟得更緊了。身下冰棺反著寒光,那是江茗屠盡萬裏雪域後尋來的保存屍首萬年不朽的寒冰,他將寒冰琢成供兩人躺入的冰棺,日夜陪著筱玉塵。
“師尊。”江茗突然帶了些哭腔,一頭墨發柔軟地散在肩上,“我都為非作歹,害了人間這麼多年,你怎麼還不管管我?”
是了,他差點忘了,是他害死了師尊。
毀了他師尊曾守護的世間。
江茗最終輕輕歎了一口氣,將臉貼到了筱玉塵的額頭上,帶了點輕哄的口氣說道:“那我去黃泉路上尋你,好不好。”
“你管管我,師尊。”
“我什麼都不要了,什麼魔君鬼王,我都不要了。”
“我不會再求你去救蒼生了。”
“也不會逼你去死了。”
“師尊。”
“玉塵。”
“你不能不要我……”
江茗抬手在空中凝出一把劍,劍身漆黑,攀上無數裂痕,陡然炸裂,露出一把近乎透明的薄劍。
那本是筱玉塵的佩劍,折風。
再一瞬,空中布滿了千千萬萬支折風。
\\\"用你的劍殺我,我們就兩清了,好不好,師尊?”
燈火搖曳中,他仿佛又看見了他,似少年時初遇那般,亭亭玉立。
懷中人沒有回答,江茗將他護在身下。
萬劍穿心,卻未傷及懷中人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