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夫殉城的第三個月,我嫁給了都城最富名望的公子楚函。
楚函是不喜歡我的。
他有自己喜歡的,嫁去了萊城;我也有自己喜歡的,雖然死了。
這是皇帝賜婚,為的讓我成為剪斷這些家族世世代代勾連的一環。
自從我接管了內宅庶務,發現,這些個世族他媽的真有錢。
徹夜苦讀賬簿,楚家長輩都以為我勤勉事務,持家有道,半點不像邊境土城中教養的女娘,其實我隻是在找一些證據。
一個月後,手裏的賬簿連二十年前廚房買的一條魚都記錄在冊。兩個月後,我知道了理財的重要性。
“對於世家大族來說掉根頭發般的事情,卻是熙城將士一年的溫飽,所以楚函,都城中的高門顯族為什麼不救救他們”。
1
剛來都城,是個冬天。
我和幼弟顫顫巍巍下了馬車,迎來的目光中有敬佩、同情、惋惜......
盡力昂起我縮在衣領中的脖子,用披風擁著幼弟,表現出先烈遺孤應該有的英勇不屈。
對前來接我一行入宮的侍衛行禮問候,現在的我得罪不起任何一個人了。
麵見皇帝,宣讀一大堆我聽不懂的詞賦。
大致是對我一家父母兄長們拚死守城的行為表示滿意。
跪久之後膝蓋的麻木,讓我想起曾經偷跑去熙城外戈壁上騎駱駝,被父親罰跪在祠堂。
母親打的手板子,大兄的藥,次兄的軟墊,三兄不知道從哪弄來的大雞腿,以及害我東窗事發的始作俑者陪了我一夜......
低頭望向此刻呆愣愣依偎在我身旁的阿修。
“......奠陳氏先烈英勇,特追封威武將軍陳功熙昌侯,幼子陳修弱冠乘襲,陳家長女賜封郡主,號安定,賜熙昌候府,欽此”。
此時我抬起頭,高呼“陳氏一族敬謝皇恩,唯願我朝平定安康,萬歲千秋”。
在以前我可不會說這麼冠冕堂皇的話。
但此刻我隻想討好任何一個對我有利的人。
不隻是皇帝,是在座的每一位。
我看不到皇帝的表情,但在頭頂傳來聲音。
“陳家姊弟年幼,又無家人親友教導,暫且賜居宮中,請皇後協同教導,陳氏之功,斷不可委屈了”。
再叩首,慷慨激昂念道“臣女叩謝陛下,我與幼弟無守城之功,父兄竭力守城也是應盡之責,現全仰仗陛下念我父兄功績,寬待我與幼弟,安居都城,現下年幼無以為報,隻得日夜祝禱驅除外敵,百姓安居樂業”。
這段話在我來都城路上就已經爛熟於心,此刻說來,其實是義憤填膺,陰陽怪氣。
2
我數著父親從一日不歸家,兩日不歸家,三日未歸,而後母親也去了城樓治療傷者,兄長們也走了,收起了往日的嬉皮笑臉,一再勒令我不許偷溜出城。
家中隻剩下年邁的嬤嬤陪著。
半夜經常傳來陣陣廝殺的聲響,我忍不住擔心就偷溜去了城樓。
那麼多人,我已經分不清父兄在哪裏了,每個人都是滿臉血汙混合著塵土。
在城樓下見到了母親,平時就是一副雷厲風行的樣子,此刻正指揮著送下來的傷員安頓好,清理包紮傷口。
等了許久,好不容易母親有了片刻的休息,我快步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