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了，趙老六還在大門外來回走著，如果他不動，你一定會以為那是個雪人。
“我說老六，這麼大的雪，你還是進屋等吧！”孫言傳遠遠喊道。
趙老六抬起頭，看看孫言傳正向自己家走來，沒有說話，又繼續低著頭，抽著旱煙袋，在大門口來回踱起步來。
孫言傳走近了，從臉上擠出一絲笑容，說道：“老六啊，還是進屋等吧，你看雪這麼大，你都快成雪人咯。”
“唉”，趙老六歎息一聲，說道：“言傳啊，你說我能安下心來嗎？”
孫言傳一時沒了話說，也掏出煙袋鍋子，裝滿煙絲，從趙老六口袋裏摸出那個煤油打火機，點上，抽了起來。
“咳咳……”趙老六猛抽了一口煙，嗆地咳嗽起來。
“老六，你不要這樣，我看啊，這個孩子應該沒事，咱老輩不是說過嗎，‘七活八不活’，這個孩子七個月要出生，應該是沒事，嗯，應該沒事。”說著，孫言傳點點頭，仿佛是在肯定自己的話。
趙老六停止了咳嗽，又抽了一口煙，抬起頭來長歎一聲，雪花飄落到他的嘴裏。
“言傳，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嗎？林雪嫁給我，讓她跟我受了多少苦啊？想當初我娶她的時候，家裏連一輛自行車都沒有，人家一個黃花大姑娘，還沒跟我過門呢，就被我背了二十多裏山路背回來了。”
趙老六皺著眉頭說著，額前已經聚成了一個疙瘩。
“你說，這個倒黴孩子，早產就早產吧，還難產，偏偏咱們這離醫院又遠，送醫院都沒法送，隻好請村北頭老李嬸子過來幫忙接生，老李嬸子今年有60多歲了吧？這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我怎麼對得起林雪啊？”
趙老六又狠狠地抽了一口煙，彎著腰咳嗽起來。可是，煙並不能讓他放鬆心情。
“唉，事兒都趕上了，偏偏還他娘的下這麼大雪，老天爺啊……”孫言傳仰頭說道。
孫言傳抽口煙，又安慰趙老六道：“老六，你也別這麼擔心，我看沒事，孫慶他媽生孫慶的時候也沒那麼順溜，後來還不是母子平安。”
“那是你命好啊，老婆孩子都沒事。”趙老六在門旁的石頭上磕了磕煙袋鍋子，又裝滿煙絲點上。
“什麼命好命壞的，咱趙家山的人哪個命不硬？命不硬能活到這樣？放心，弟妹和孩子一定也都沒事。”孫言傳說著，直了直腰，大概是在為自己是趙家山的人而自豪。
趙老六聽了，也直了直背，額前的疙瘩也比原來小了些。
趙家山的人就是這樣，一村人沒有一個有錢的，可是他們都很善良，也都很堅強。
“哇……”裏屋傳來一聲新生兒的哭聲。
趙老六扔掉煙袋就往屋子裏跑。
“生了，生了，是個男孩兒，母子都平安。”老李嬸子站在床前，抱著個嬰兒笑著喊道，麵上的皺紋也因為喜悅好像淺了不少。
“咦，怎麼不哭啊？就哭一聲啊？看來這個孩子是到世上來享福來咯。就是太瘦了，渾身發紅。”老李嬸子不停地說著好話。
趙老六上前一看，可不是嘛，這哪像個嬰兒啊，活脫脫是個老頭兒，滿臉的褶子。
林雪躺在床上，因為難產，出了很多血，現在身體很虛弱，麵色蒼白地如同一張紙，汗水已經把她額前的頭發浸濕了，不過仍舊擠出一絲笑容，抬抬手，意思是要看看孩子。
“怎麼了？這是怎麼了？快，老六，孩子翻白眼了。”老李嬸子說著，一把把孩子送到趙老六懷裏，自己抖成了篩糠。
林雪本就身體虛弱，此刻聽到自己剛生出來的孩子翻白眼，立馬暈了過去。
趙老六抱著孩子，走到床前看了看林雪，囑咐老李嬸子道：“你幫著照顧下林雪。”
趙老六從床尾扯過一床破被子，把孩子包起來，就往門外跑去。
“老六……”孫言傳看著趙老六抱著孩子出來，心下也安定下來，迎著趙老六笑著，想說什麼，還沒說出口，就被趙老六一句話嚇壞了。
“快，去找咱村那個拉死人的拖拉機過來，快去。”趙老六站在門口喊道。
孫言傳也沒來得及多想，轉身就朝花圈鋪跑去，整個村就他們家有一輛拖拉機，是專門用來拉死人的。
一邊跑，孫言傳一邊想：“難道剛生出來就過去了？”
等拖拉機來了，趙老六奔出門外，跳到拖拉機的後鬥上，喊了一聲：“快，縣醫院。”
拖拉機開走了，趙老六對著孫言傳喊道：“言傳，找找咱的幾個鄰居過去幫我照看著林雪，要是她沒啥事，往縣醫院捎個信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