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詛咒這伯爵和他的後代們,
永世不得活過三十二歲!
他一邊說著咒語,一邊開始迅速地往身後黑暗的叢林方向撤退。就在這時,他從自己的長袍裏掏出一瓶無色的液體,向著殺害父親的凶手﹣﹣亨利伯爵臉上潑去,然後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亨利伯爵應聲倒下,他被毒死了!第二天,人們埋葬了亨利伯爵,細心的人發現,他被埋葬的時間,幾乎就是他出生之後的三十二年整!詭異的是,亨利伯爵被殺害的現場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的證據,而附近山上的農民其實隻清洗了附近的森林和草地。
過去了一年又一年,已故伯爵的家人們幾乎都快要忘記當初的那句詛咒。然而這時,當初年幼的戈弗雷﹣﹣整個悲劇的無辜起源﹣﹣如今已經長大成人並且世襲了伯爵之位。他三十二歲那年在一次打獵中被無名亂箭射死,連一句遺囑都沒來得及留下便咽氣了。然後,戈弗雷的爵位繼承人﹣﹣他的兒子羅伯特伯爵在野外的荒地上毫無征兆地死去,農民們都竊竊私語道,他死時恰恰也是剛過三十二歲生日。隨後,羅伯特伯爵的兒子路易斯伯爵也在自己三十二歲時溺死。接下來的世代繼續應驗著這種宿命般的可怕詛咒,亨瑞斯伯爵、羅伯茨伯爵、安托萬伯爵以及阿曼德伯爵,他們都是在相仿的年紀被奪走了鮮活又善良的生命,他們從未久活過亨利伯爵。
當我讀到這些悲慘的故事時,正是我二十一歲那年。如果詛咒應驗,那麼我將隻剩下十一年可活了。在那之前,我覺得自己的生活了無生氣,整日無所事事,度日如年。然而那一刻之後,我覺得自己餘生之中的每一天都愈發珍貴!我開始爭分奪秒地研究黑暗魔法世界裏蘊藏著的神秘力量。因為我自幼便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所以對現代科技一無所知。我需要深人中世紀時期,將老米歇爾和查爾斯研究的魔法世界層層揭開,去研究鬼神學與煉金術的奧秘。我費盡心力地研究,卻發現無論如何都難以解釋我的家族所遭受的奇怪詛咒。有時候我試著用正常的原因去解釋,比如,我的祖先們相繼去世是因為老米歇爾和查爾斯的繼承者們為了複仇而將他們殺死。但是在我仔細查閱曆史記載之後絕望地發現,書中根本沒有提及老米歇爾和查爾斯有後代。我隻能更加努力地研究神秘學,廢寢忘食地想要找到讓我的家族擺脫這一詛咒的方法。終於有一天,我恍然大悟:隻要我一輩子不結婚,不生孩子,這個詛咒就會在我死後伴隨著我的死亡而消失,我的其他家人們便得救了。
就在我快到三十歲的時候,老皮埃爾去世了。我獨自一人埋葬了他,讓他長眠於庭院裏的石塊之下,在生前最喜愛散步的地方永遠睡去。現在,偌大的城堡裏隻剩下我自己了,我再次陷入了沉思。徹底的孤獨和寂寞消磨了我急於解開詛咒之謎的熱情,我開始漸漸放棄了同命運的抗爭,靜靜地等待著三十二歲的到來,像祖先們那樣死去。我不再搞研究,而是把大部分時間都花在古堡裏,去看看那些斷壁殘垣和斑駁陸離的廢棄高塔。小時候,老皮埃爾不允許我涉足那些地方,說那些地方已經有四個世紀沒有人去過了。我對那些地方充滿了恐懼,然而現在,我要去那裏好好看看了。展現在我麵前的,是一堆奇怪又恐怖的東西。陳舊的家具上麵落滿了幾個世紀的厚厚灰塵,灰塵被潮濕的空氣浸濕之後又逐漸將家具腐蝕;巨大無比的蜘蛛網遍布了每個角落,在我有生之年,從未見過如此巨大的蜘蛛網;還有瘦小的蝙蝠,在黑暗的角落裏扇動著巨大又嚇人的翅膀。
我精確地記錄著自己所剩不多的時間,每一天、每一分鍾都認真記錄下來。圖書館裏古老又龐大的座鍾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提醒著我每一秒鍾的流逝,提醒著我離三十二歲的死期又近了一步。在臨近三十二歲的時候,我已經變得很淡定了。根據記載,我之前的每一位伯爵都是在三十二歲時死去的,跟第一位亨利伯爵的死期基本一致。我開始密切地關注著自己將會以何種方式走向生命盡頭。雖然我並不能夠預知自己將會以何種離奇的方式死去,但是至少我能夠確定自己是無比淡定地麵對死亡的。我將不會做一個膽小如鼠的人,我不懼怕死亡。想到這些,我就又重新充滿了活力,繼續研究起這座古堡和它裏麵的構造來。
對古堡不斷探索成了我此生中距離最長的旅程。在離三十二歲生日剩下不到一周時間的時候,我強烈地感到自己應該把自己存活於世的最後時刻記錄下來。我屏氣凝神地體會著自己一步一步走向生命盡頭的每時每刻。在剩下的日子裏,我每天上午都會在最古老的那座炮塔裏爬上爬下,裏麵的樓梯已經有一半損毀了,走上去會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等到了下午,我就去位置低一點的地方,比如﹣處中世紀時期建造的囚禁犯人的禁閉室,還有一處建造時期近一點的軍火儲藏室。有一天,我走到了儲藏室裏的最後一個樓梯間。就在我緩慢地穿過硝石鋪成的走廊時,腳下的路變得愈發潮濕,不一會兒之後,借著火把閃爍的光,我看到一堵牆橫在了我的麵前,擋住了我的去路。這堵牆上什麼都沒有,並且被水完全浸濕了。就在我打算轉過身去原路返回的時候,我用餘光看到了一扇帶有把手的暗門,就在我腳下。我遲疑了一下,然後用力把這扇門拉開。門的下麵是一處漆黑的空間,向上散發出難聞的氣體。我的火把在遇上這種氣體之後燃燒得很激烈,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借著閃亮的火光,我看到了一排石頭砌成的台階。我把火把試探著往下放了放,發現火焰又開始正常穩定地燃燒起來了,看來下麵的氧氣是充足的,我這才放心地開始往下走。下麵很深,有很多級台階,通向一條石板鋪成的狹窄小路。我感到我已經走到地下很深的地方了。這條小路很長很長,我走了很久之後,終於走到了路的盡頭,看到了一扇巨大的橡木門,這裏非常潮濕,門上不斷地滴下水來。我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還是沒能把這扇大門打開。過了一會兒,我放棄了,打算轉身離開。就在我剛走開沒幾步的時候,突然之間,在我完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那扇門發出了一聲震耳欲聾的響聲。然後我就聽到門上生了鏽的鐵鏈、被吱吱嘎嘎地緩慢打開的聲音,這扇大門就這樣毫無征兆地打開了!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我整個人都懵了,幾乎喪失了正常分析判斷的能力。我是身處一個廢棄多年的古堡裏啊,我一直認為這裏除了我之外,是不存在任何其他活著的人或者生物的。然而現在門竟然被除了我之外的力量打開了!想到這裏,我整個腦子裏都充滿了難以名狀的恐懼。終於,我鼓足勇氣,決定轉過身來麵對未知的一切。我順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試圖尋找聲音是從哪裏發出的。哥特式風格的門旁邊站著一個人,戴著一頂無簷帽,穿著一身中世紀時期的深色束腰長袍,他的頭發很長,黑黢黢的胡子也十分濃密,前領特別寬大,比正常人寬大很多,兩頰深深地陷下去,皺紋深得像是用刀子刻在了臉上。他的手也很長,看起來更像是爪子,粗糙得跟老樹皮一樣,像大理石一樣慘白,毫無血色,我從未見過誰的手長成這樣。他骨瘦如柴,像一副骷髏架子陷在了他奇怪的長袍裏。但是最奇怪的還要數他的那雙眼睛。他的眼睛是兩個深不可測的黑洞,充滿了非人類的邪惡力量。這股力量現在盯上了我,用它們的仇恨刺穿了我的靈魂,將我牢牢地釘在了地上,一動也不能動。然後,那個人開始跟我說話,口中發出了喃喃的聲音。他的聲音裏充滿了空虛和怨恨,讓我渾身發冷。他的語言聽起來像是中世紀時期有學識的人說的拉丁語,因為我之前一直致力於研究那個時期的煉金術士和鬼神學家們的著作,所以對那些詞彙並不陌生,他的話就不難聽懂了。他口中念出的咒語已經在我的古堡裏盤旋了這麼久,他還告訴我,我也會像我的祖先們那樣,為了償還殺害米歇爾·莫韋的代價而死於三十二歲,以此慶祝老查爾斯巫師的複仇勝利。他向我講述了當年年輕的查爾斯巫師是怎樣逃離了殺害亨利伯爵的現場,並在幾年後又回來,用一支箭殺死了臨近三十二歲的戈弗雷,他死去的時間跟他父親幾乎一樣。後來,他秘密潛回城堡裏並且安頓下來,沒有被任何人發現。並且把我麵前這個可怕的人關在這個廢棄的地下室裏麵,上了鎖,囚禁他。後來他在外麵抓住了戈弗雷的兒子﹣﹣羅伯特伯爵、把毒藥強行濯進他的嘴裏,然後逃離了現場,留下被毒死的羅伯特,那年羅伯特三十二歲。聽到這裏的時候,我開始思考,在殺死羅伯特之後進行的一係列暗殺活動是如何實現的?因為從自然科學的角度來講,查爾斯巫師是無法活那麼久的。然後這個人就提到,老米歇爾和查爾斯這對巫師父子致力於研究煉金術,最後查爾斯巫師研究出了長生不老藥,能讓他永葆青春、永不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