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風裹著濕雪撞在趙王府的琉璃瓦上,冰棱碎裂的聲響如鬼魅叩窗。朱高燧斜倚在暖榻上,新納的朝鮮寵妾金氏正撚著一粒冰葡萄喂入他口中,忽見滇南進貢的翡翠屏風滲出幽藍熒液,那熒液順著雕花蟠龍紋遊走,恰似金氏昨日新染的蔻丹顏色。
“這貢品倒有幾分妖異情趣。”金氏媚笑著伸手觸碰雕花,指尖將將觸及的刹那,熒液遇她呼出的熱氣“嗤”地爆燃。青焰順著浸透桐油的帷幔直竄房梁,將美人驚惶的麵容映成厲鬼般慘綠。
朱高燧一腳踹翻銅盆,水花潑地時炸出七丈火蛇——地磚縫隙間預埋的磷化鈣遇潮自燃,整座寢殿化作煉獄。金氏尖叫著跌入火海,發間鎏金鳳簪脫落的瞬間,簪頭鑲嵌的孔雀石粉遇烈焰爆出妖豔藍光,那是東宮藥庫獨有之物,月前太子剛賞給各王府禦寒。
“護駕!護駕!”親衛撞開火牆時,朱高燧已成了火人。他抱著焦黑的翡翠枕衝出火海,枕芯漏出的交趾蝮蛇卵殼在雪地上泛著夜光,赫然烙著黔國公府的鷹徽。更夫蜷在街角顫聲指認,曾見白衣人擲火浣布包入火場,布帛上的沐家印記遇火凝成“東宮密令”四字,轉瞬焚為灰燼。
五更鼓響,謹身殿蟠龍柱映著飄搖火把。朱棣捏著半截焦黑的鳳簪,簪尾“太子賜”三字陰刻已被孔雀石粉灼成深藍。老皇帝的手掌擦過龍案邊緣,那裏還躺著三日前漢王呈上的《火龍經》殘頁——書頁夾層遇熱顯出的“東宮藏書閣”鈐印,此刻正與簪子的輝光共鳴。
“熾兒……”朱棣望向丹墀下咳血的太子。朱高熾的輪椅碾過滿地灰燼,浮腫膝蓋將輿圖上居庸關的缺口又碾寬三分。他顫抖著撕開錦袍,腐肉裏的蛆蟲混著膿血滾落,在磁粉鋪就的北疆布防圖上爬出歪斜軌跡,竟與趙王府火場焦痕嚴絲合縫。
“父皇明鑒!”朱高燧裹著焦袍嘶吼,劈開翡翠枕的檀木層簌簌落下蟲卵,“東宮賞的孔雀石粉,沐晟供的蛇毒卵殼——太子是要將兒臣趕盡殺絕!”卵殼上的沐家鷹徽泛著磷火幽藍,與謹身殿簷角的琉璃瓦同色。
楊榮突然撲向那灘膿血。老臣指尖蘸血抹在《火龍經》殘頁,磁粉遇血竟凝出一行字:“焚趙王府為禮,恭祝陛下親征。”朱棣瞳孔驟縮——二十年前靖難之夜焚燒東宮的火油配方,正是建文朝工部所藏!
“報!”錦衣衛撞開殿門,呈上灰燼中刨出的北元玉璽殘角。朱棣撫過凍玉紋路,那刻痕竟與永樂元年命太子偽造的建文玉璽同出一轍。老皇帝忽然狂笑,笑聲震落梁上積塵:“東宮加派三千禁軍,太子……該養病了。北鎮撫司徹查此案,凡牽連者——斬!”
居庸關外,朱高煦擦拭著箭鏃,鏡筒裹的火浣布繡滿沐晟密語:“十萬沐家軍已渡瀾滄江。”三日前他假扮太醫往趙王府水井投毒,令金氏衣裙浸透緬甸柚木香——那香氣遇磷火即爆燃,東宮的孔雀石粉不過是錦上添花的嫁妝。此刻他望著夜空磷火凝成的“明”字,反手將密旨投入火盆。絹帛在烈焰中舒展,赫然露出朱棣血書:“朕若亡於雲南,爾即焚應天!”
子夜時分,趙王府廢墟深處,三節未燃盡的緬甸沉香突然複爆火星。煙塵扭曲著升騰,在應天城上空凝成元大都地圖——箭頭直指捕魚兒海,正是藍玉殲滅北元王庭的舊戰場。朱高燧獨坐焦梁之上,酒壇映著殘火。他想起金氏初入府那夜,美人發間的孔雀石簪映著燭火,恰似此刻東宮方向騰起的詭異藍光。
東宮地窖裏,建文帝的顱骨在緬甸藥液中沉浮。磁粉沿骨縫遊走,凝成新的九邊布防圖。朱高熾將染血帕子覆上去,灰燼裏顯出朱文奎手書:“四叔爺,靖難夜的火可曾暖了你的龍椅?”宮牆外突然傳來金吾衛的鐵甲聲,太子猛地掀翻藥爐——爐底暗格裏,半幅洪武朝龍旗正被磷火舔舐成灰。
朔風卷著灰燼掠過金陵城頭,十年前焚毀東宮的火星,今夜在趙王府廢墟裏複燃成新的殺局。而雲南瀾滄江上的戰船,此刻正將裹著磷粉的箭矢對準夜空——那箭鏃淬的毒,恰是趙王府焦土煉出的蛇毒精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