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年秋末
我住進了精神病院
每每想到那些猙獰和充滿惡意的臉 總能讓我失控 他們告訴我 我必須要長期服用精神類藥物 盡管現在醫學並沒有那麼發達 很多藥也有副作用 不過醫院裏每天都有監工催促我盡快服藥
今天依然是陰天 現在是患者室外活動時間 我不僅抬頭看著天 灰蒙蒙的 甚至一片烏雲都沒有 正如我的心一般荒蕪 我想
隨便搬了把木質的老舊凳子坐在梧桐樹下 金黃的葉子早已落了滿地 恍惚中 好似有人慢慢朝我走來
“難道我近視了嗎”心裏這樣想著 便看到她拍了拍凳子上的灰 坐在了我旁邊
“你是？”我有些反應不過來 因為我和她從未碰過麵 奇怪的是 她竟然給我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像是一位認識很久的故人
她旁若無人的笑了笑 我看到她的眼睛沒有正常青年所有的清明 反而是一層帶著水光的霧氣 遮住了隱藏在心底的所有秘密
她向我伸出了手：“你好，我叫小桐，我們可以認識一下嗎？”
我自然是來者不拒 平時不會有人和我主動說話
她像是早就料到我會同意 親昵的拽著我在院子裏走 等到沒有話題可聊時 我們一起看向了圍牆和那扇關住我們的鐵門 被風一吹 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
“該回去了”她說 似乎有些不舍
“明天見”我答
她對這個答案很滿意 慢悠悠的回去了 這時是傍晚 我聞到一股飯菜的香味飄來 有點嗆人 像是加了辣椒 很香很香 我向香味的根源望去 卻被圍牆隔開
就這樣 我和她重複的過了很久 直到冬天
“今天就是冬至了啊”她輕歎 但我並不覺得她在和我說話
“嗯”我還是沒忍住接話了“聽長輩們說，冬至要吃餃子，可是……”
她總能一眼看穿我在想什麼 可是留給我們的隻有沉默 冬日的一天很快很快 天快黑了 透過鐵門縫隙 我和她能看到一點落日的餘暉
“真好”她說
“真好啊”我說
過了良久 她和我一樣 看著圍牆 飯菜的香味依舊飄了過來 我們貪婪的用鼻子嗅著 以為這樣就能吃到夢寐以求的可口食物
“其實困住我們的不是這堵又髒又爛的牆，不是嗎？”她問我
我們心意共通 默契的交換了一個眼神
“走嗎？就現在。”
我沒有回答
“我身上有一些錢，夠我們好好吃一頓的了。”
她把我帶到後院 我們偷偷踩著雜物箱翻了出去 落地的一瞬間 我突然感覺 心裏的某些東西 複活在這個冬至的傍晚
她替我抹掉了臉上因為翻牆而蹭上的髒東西
我們循著香味找到了那家夢寐已久的餐館“阿姆源”
店裏暖色的燈 和嬉笑著的人們 仿佛讓早已死去的心 又感受到了溫暖
她點了辣椒炒肉和酸辣土豆絲 我們的飯量都不多 但是她執意要再加一個水晶玉米餃 因為我說了冬至要吃餃子
等到菜都上齊 我們默契的動筷 總覺得辣椒格外的嗆人 眼角好像有淚滑過 我看到幾滴眼淚落在了腿上和桌子上
她又叫了幾瓶酒 我們一小口一小口的喝著 “好辣”我說
她還是笑笑 此時我能感覺到某些事物不得不消失並且正在流逝
她話多了起來“你知道嗎，我以前總感覺我們兩個的心裏都隔了一堵髒亂的牆。”她怕我不能理解 又說“像精神病院裏那樣的”
我無言
她繼續說“可是現在，那堵牆在慢慢變透明，直到今天，它已經快要消失了”
她開始哽咽 然後往我的碗裏夾了幾個餃子 我默默塞進嘴裏 嚐不出一點味道
她像擦我臉上的灰那樣 替我擦去了眼角的淚
“我要走了”她看著我認真的說
“我知道，我全都知道”我已經說不出話 抽噎著 身子止不住的抖 因為我昨天就開始停用了精神類的藥物 代價是她要消失了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泣不成聲 她平靜的站起來 慢慢抱住我 周圍熱鬧的人群從來沒有注意到我們 或者說是 我自己
我眼睜睜看著她的身體一點點變透明 直至化成碎片 飄散在被淚水模糊的視線中
吃完了最後一個餃子 我站起身 看著一口未動的土豆絲 和桌子上僅有的一雙碗筷
外麵有煙花爆炸的聲音 走出溫暖的門店 我隻看到燃燒過後的餘燼
“再見”我喃喃道
身後是依舊喧鬧的食客和燈火通明的小餐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