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人有句話叫“苦瓜蔓上的一串兒苦瓜蛋子。”
青澀一家三口,應該是前世的仇家牽了一個還債的來這世上一起過日子。青澀和魏勇草草結合,日子如野草瘋長,各自執著著自我,散亂了光景的如團之火。攤上一對不成器的父母,驕兒該是多麼不幸啊!
驕兒是青澀的楊柳青。他像年畫兒裏的胖娃娃,圓臉大耳駿目清眉,嘴角含笑眼眸靈動。他像青澀嗓眼兒裏化不開的糖,更像一把小小的鑿心錘錘,時時輕敲她緊繃的心房。驕兒是青澀的命,是她的心頭肉。
魏勇一度也極愛兒子,可後來,他的惡毒也加在了孩子身上。一個品德教養廢於早年的人,心中有一個大大的“私”字,壓垮了他其他的人格。青澀一直受製於魏勇的口舌和拳腳,對他的種種言行終從驚愕難耐變為遷就無語了。
為了兒子,兩人曾經卯著勁兒扛。最終魏勇卻對“拋妻棄子”有了“奇妙”的聯想……
“驕兒,我小小的兒子啊!”青澀在心裏哀歎著,一次又一次。
當驕兒把幼兒園領到的幾塊餅幹用紙包了攥在手心,拿給媽媽來吃時,鄭重又歡喜。青澀蹲下身子來,鼻頭兒酸酸的,淚都要掉下來了,她緊抱著兒子丁點兒大的小身子,心裏又悲又喜,暖流與悲涼同時湧起,狂歡與巨痛一起撞向了她脆弱的心底。驕兒那雙大大的眼睛,一直在青澀的記憶裏閃現著,奮起與無力也在心間攪纏不已。
一天,魏勇的冷言惡語伴隨著長日拳頭巴掌積攢的絕望恐懼,狠揍在了青澀無力的心神裏,“實在受不了了!”她獨自跑到西屋睡下,心生萬般酸楚氣憤,“再不能這樣了!”
驕兒的小臉兒悲切難耐,像個梭子一樣在爸爸媽媽中間來來去去。他爸終於捎話了,“問她怎麼才回來?”驕兒跑向媽媽傳話,滿臉的焦慮,青澀心生哀憐,回了一句:“你爸爸讓回去,媽媽就回去。”他忐忑地跑了,一會兒功夫便箭頭似飛回到媽媽身邊焦慮地說:“爸爸說,你想回去就回去。”青澀看著小可憐兒的臉蛋兒哀歎了一聲,拉起他的小手去找孩兒他爹了。孩子的臉瞬間如花枝兒亂顫,開心得像要飛起來了……日子便是這樣過著,熬著。
“死去元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
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
不知為什麼,青澀的心底總湧起這種詩文中的磅礴蒼涼。《大明風華》裏,朱棣老皇帝病死於軍帳,心中有多少無奈擔憂都隨幽弱的離魂而散去了。“趁你病,要你命!”他的這句話,揪動了青澀的心。
群狼撲食惡狗瘋咬,被撲咬之人該是隻有驚慌腿軟的份兒了。撕巴了你,是惡狼唯一的目的,咬你爛碎是鐵定的程序,奈你多無辜多可憐,多心善剛正,麵對這人生的溝底,隻有生生疼著恐慌虛弱,瞪大眼睛等死的結局了。
孩子呢?!他的成長已被父母的不濟扯成碎條爛末,他每天都在痛苦裏遊弋刺痛徘徊。
母親心中的大畫卷想向他展露那些,關於人生關於社會關於成長關於世界的教養,可抓住它的地方在哪裏呢?無休止的挑釁與冤枉,無休止的謾罵與羞辱,無休止的傷害與謀殺……青澀人困馬乏精血枯幹,她累了煩死了,可又能怎樣呢?這暗無天日的囹圄這殘忍無道的歲月,依舊如重重迷障沉沉黑雨淹死了一切日常。
兒子呢?浸泡在爸爸的一刀劈裏,媽媽的哀愁悲歎裏……
2011年的那個初夏,青澀終不堪家暴的痛苦帶兒子離家出走了。她的抑鬱折磨著她,來日悠悠,這悲慘的日子怕仍是一片暗黑吧?可她惟一的活路便是真正的離開。哪怕仍是慘淡與悲戚,也要一個人把心與生活扛下。
對這不公道的人間,青澀的語言似乎已竭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