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的雪一旦下起來,就有點沒完沒了。
宋韞擁著描梅繡鳳的大氅歪坐在床邊,透過斜開一角的木窗歪頭看天。
瑞雪兆豐年。
是個好兆頭呢。
吹了風,她沒受住,偏過臉重重咳嗽兩聲。
身旁的侍女采玉見狀,連忙過來道:“夫人,奴婢將窗戶關上,可好?”
宋韞聞言,遲緩地轉轉眼珠,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采玉瞧她一張臉白得泛了青,眼神也渙散起來,不由有些心焦地往屋外看去。
這采青去請老爺怎麼這麼久還不回來?難道老爺不願意來?
夫人眼看就要不好,他當真如此狠心,連最後一麵都不肯見見夫人麼?
一日夫妻百日恩,老爺他……
“來了來了!采玉,老爺來了!”采青挑開簾子,兩頰紅紅地跑進屋。
采玉被她嚇了一跳,扭頭瞪她,“喊什麼?規矩都學到狗肚子裏去了?”
采青在門口撣幹淨身上的雪粒子,放輕腳步走到采玉跟前,壓低聲音道:“我是高興——本來以為要跟中秋那次一樣,白跑一趟了,誰知這次老爺倒答應得痛快。欸,你就不想想這是什麼緣故?依我看,必定是前兒來請脈的大夫跟老爺說她不大好了,不然老爺肯進這屋子?再說,她不好了,咱倆不就解脫了?”
采青邊說邊用眼覷著側頭望天發呆的宋韞,見她兩眼發直,一副癡傻樣,不屑地用鼻子哼出聲。
朝陽苑的待遇雖不差,但到底比不得別處。
畢竟主子是個木泥雕塑般的癡兒,也就比死人多口氣。
她還年輕,跟著這樣的主子,能有什麼前途可言?
采玉聞言,先去看宋韞,發現她依然安安靜靜地坐著看雪,便伸手戳戳采青的腦袋:“她是主子,你是奴才,這麼由嘴胡說,不要命了?”
采青癟癟嘴,心裏很不服氣:“說得她能聽明白人話似的!”
她和采玉是兩年前進的沈府,一來便被派到朝陽苑伺候傳說中那位脾氣暴烈的大夫人。
據說這位大夫人身患頑疾,時不時便要發作,而一旦發作,必是麵目猙獰,癡癲狂亂。
因而她常年幽居於沈家後宅,從不出門。
采青還記得,當時她和采玉戰戰兢兢地踏進大老爺特地為夫人建造的二層小樓,原以為會見著一個披頭散發的瘋女人,卻不想先撞進雙清澈透亮的貓瞳中。
貓瞳的主人倚在床邊,脖頸修長,雪膚玉容,一件普通的月白寢衣被她穿得玲瓏有致,煞是好看。
帶她們來的嬤嬤對著那個特別美麗的女人說:“夫人,這是老爺為您新挑選的丫鬟,以後就由她們照顧您起居。”
女人沒有反應,片刻後才訥訥道:“如玉哥哥呢?我要見如玉哥哥。”
嬤嬤並不答言,隻略略叮囑她和采玉兩句,便扭頭走了。
那一刻,采青就在心底猜,這個所謂的大夫人,在府中根本沒什麼地位。
隨著時間流逝,采青當初的猜想逐步得到證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