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那段記憶,在我人生中,留下了不可消磨的殘影。
雨季,潮濕的空氣中伴著鐵鏽和一股植物腐爛的氣息,幾種氣味交雜在一起,猶如我的心中一般,五味雜陳。
00年代,路上的車並不多,偶爾有幾輛踩著雨水飛馳過去,我低頭撐著傘,為橫橫豎豎的雨水抱了個滿懷。我強忍著心中的憤怒,自口袋裏掏出半塊紙巾,將臉上的髒水擦淨。
蕭然區的雨季要比同市其他地方來的快太多。或許是這本就是一座悲傷的城市,無論是聳立在黑暗中的那一棟棟張牙舞爪的建築物,還是在每個陰雲沉沉的早晨腳下生風的路人們,他們的臉上總是憂心忡忡,也許是在擔心那雨何時又將落下來。
我總是不敢獨自一人前往人員密集的公共場所,甚至不敢直視路上疾馳的車輛,我對他們有一種莫名的恐懼,我嚐試著避而遠之,但不及生活所需,我必須學會與他們共存。我必須嚐試著忘記那段令人悲傷自責的回憶。盡管看見小兒子的臉,便又能回想起那個愁腸寸斷的地方來。
三年前,我的孩子,廖莊傑,也是在這樣一個雨夜的馬路邊,被一輛疾馳的貨車撞倒,雨血融合,混為一體,我有些分不明晰。
假如我當時牽緊了他的手,這件事就不會發生。
我時常夢見他,夢見妻子和我離婚以前,夢見破鏡重圓,一家四口在繁花開遍的土地上繼續我們的故事。可惜這些為這場大雨打破。
———廖瞻均2004.5.19
第一章:
西邊泛紅,落日像個嬌羞的女子,怯怯的探出頭來又沉下頭去,隻在山坡上灑下微微泛紅的胭脂。
山裏的野孩子很多,多是些無人收養的孤兒,這些孩子有些為孤兒院收養,有些則聽聞了孤兒院不知何處傳出來的不好的傳聞,而躲進了山裏,抓也不到。
山裏有山鬼,有人家的孩子是絕不會進山去的,因為家裏人管得嚴,或哄或嚇,但有孩子進了山去,其家長對他便是一頓毒打,小孩便家門也不敢出了。
可這些野孩子呢,本就住在山裏,有人告訴家裏孩子,這些野孩子是山鬼的小鬼,若他們出了山來,不能和他們一起玩。玩了會被山鬼迷了,抓進山裏被它吃了。
多是些唬人的故事。
小孩不信這個邪,跑進山裏去,卻沒注意到,自他進林子起,便有雙眼睛盯上他了。
太陽本就要落下了,林子裏樹又高又密,走進幾步便似黑夜,陽光透不進來,因此裏麵又陰又濕。
小孩自然是不怕的,無知者無畏,走了不知多久,他心想,這山裏也不過如此,沒什麼東西可怕的,大人們真是杞人憂天,見天色逐漸暗了,就連唯一透進光來的進林子處都已經不見光色了。
他從腰間掏出了小手電,手電是裝電池的,光度並不是很亮,隻能照見近處的路,再遠些便難以刺破黑暗了,隨著天色的逐漸暗淡,不見五指的林子裏愈發的寂靜,比他所經曆的任何一次夜晚都要森黑。而此時,這小小的手電儼然成了他的眼睛。
他開始有些怕了,不過不是怕黑,也不是怕大人們口中的山鬼,他膽敢進來,則是必然有些膽子的,他是怕回家晚了,回家免不了又是一頓毒打。
正想著,不遠處的林子裏傳來熙熙嗖嗖的動靜,小孩大著膽子,將手電光打到聲音的來源處——什麼也沒有。
那時候的孩子沒什麼怕的,怕的最不過就兩樣東西,母親的荊棘和父親的皮帶。
他慢慢靠近,用手撥開林子。
就在這時,一滴水滴在小孩的頭上,他以為下雨了,就連忙衝出林子去。
而他不知道的是:
有雙黑手拿著一柄斷了一半的鋼筋在樹上看著他,長而雜亂的頭發發出刺鼻的臭味,他看著他流出來口水,口水滴在小孩的頭上,那滴口水臭的要比臭水溝裏的糞還要臭,小孩的媽媽以為他貪玩掉進水溝裏去了,對他又是一頓毒打。
母親問他:“你上哪玩去了?又爬進上次那個水溝溝裏去了是吧。”
孩子回答說:“沒有。”
“你自己聞不著你頭發上這股臭味麼?你要不是我娃,早把你丟茅廁裏了。”
孩子撓了撓頭說:“我沒去。”母親也不信了,這孩子成天到晚胡言亂語,一次爬進水溝裏玩,直言道裏頭有小孩哭叫的聲音,一個娃兒的話大人們自然是不信的,這還沒完,這孩子幾次三番和別的孩子鬥嘴,把別人撓了臉破了皮,又叫他母親去登門道歉,鬧的嚴重的還要賠上醫藥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