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得到村裏消息的時候,是在下一個探視期裏,母親千裏迢迢的趕過來看我,一路風餐露宿,懷裏卻安然無恙的抱著一整袋地瓜幹。

三妮兒,你嚐嚐,這是家裏新曬的。

母親的鬢角多了幾分雪白,她把地瓜幹遞給我,說這是給我準備的零嘴。

我知道她是不放心,擔心我會在外麵挨餓受凍,我隻能接過來,笑著勸她這裏一切都很好。

聽說六兒的弟弟家寶終於娶上媳婦了。

他的眼光很高,十裏八鄉的姑娘沒有一個瞧得上,最後還是托人從外地介紹了個姑娘,聽說連彩禮帶媒人錢,一共花了三千多塊呢。

說到這裏,母親神色間有些豔羨。

我知道她是想起了我的醫藥費,如果我家有這麼多錢,父親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母親也走了,病房裏就剩下我一個人,不,還有我鄰床的一個小姐姐。

小姐姐很漂亮,而且她身上有種很獨特的氣質,就像我的老師,有一種讀書人的味道。

我這麼說的時候,把她逗笑了。

那天是院裏難得可以放鬆的時間,她穿著一身白裙子,坐在樹蔭下看書,笑的很好看,像是春天裏飛舞的蝴蝶,翅膀輕盈,自由自在。

我想起之前無意間看了一眼她的病曆:抑鬱症。

不久之後,母親又來了。她神色間有些黯然。

三妮兒,娘和你說件事兒,你別難過。

我點點頭。

那個女老師死了。

母親一句話把我炸的盯在原地,一時間連反應能力都沒有。

怎麼回事?我聲音沙啞的問。

是家寶家新娶的媳婦。

那個女孩子其實是被人拐進來的,聽說還是個大學生呢。她一直想回去,還勸家寶把她放了。

但是人家哪裏肯放人?三千塊呢。

然後也不知道因著啥,她竟然找到了女老師頭上。

那個小老師也是個仁善的人,居然想幫她逃跑,可惜被發現了。

老師被抓起來嫁給了村裏的一個老鰥夫,第二天就上吊了。

那個女大學生也沒堅持多久……

想走的兩個人最後都沒走成……

母親的寥寥幾語裏,兩個生命就這樣失去了光彩,原地隻留下斑駁不清的狼狽痕跡,像是我想要倉皇躲藏的臉。

你節哀。

隔壁床的小姐姐遞過來一支白色的花,也不知道這裏這麼嚴格,她是怎麼保存下來的。

我看著邊緣已經有些枯黃的花瓣,不由得想起我的老師和那個素未謀麵的可憐女孩,一時間更難過了。

小姐姐手足無措的坐在我邊上,有些無助。

我抹了抹眼角,很好,沒哭。

謝謝你。老師教過我,別人對我好,要對別人道謝。

我看著她抬起頭,眼神溫柔又悲傷。

她像我的老師一樣漂亮,也像我的老師一樣喜歡穿白裙子。

我不想看她難過。

我也想和她一起穿白裙子,隻是可惜我長的不好看,穿著白裙子也沒有她們漂亮。

下一次來看我的人居然是大哥。

我驚詫的看著外麵的人,大哥有點尷尬的抓了抓臉,解釋說家裏準備搬出來。

在外麵縣城裏打工更能掙錢,我和母親也能做點活計,補貼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