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言,納蘭家的懷若小公子沉迷於研究妖獸魔神、奇門方術。納蘭府的下人們都說,這小公子啊!要和不周山的道人去修仙了!” 鄰人甲悄聲對周圍的人說,時不時手指隔空指向不遠處的宅子。
鄰人乙嗤笑道:“你們不懂,這納蘭懷若啊!這裏有問題。”他說著,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聞言,眾人一片嘩然。
鄰人丙:“這可是家醜啊!納蘭家少說也有上百年的曆史了,祖上可是出了不少的驚才絕絕之人。怎的如今就偏生出了納蘭懷若這麼個奇葩?你們說納蘭家是不是要沒落了?”
鄰人丁擺了擺手道:“兄台,此言差矣!此言差矣啊!雖說納蘭懷若是個不成器的,但納蘭家可不止他一個小輩。他上麵的兩個哥哥,可個個聰明絕頂、能力超群。”
鄰人戊:“可不是嘛!這納蘭家的兩位公子不僅才華出眾,而且長相更是豐神俊逸。是這十裏八鄉姑娘們的夢中情郎,有名的後生。”
緊閉的大門“吱呀——”一聲,緩緩打開。打斷了人們的談論,人群一哄而散。隻有幾人仍留在原地,好奇的觀望著。
先邁過門檻,出現在視線裏的是一著黑色勁裝的男子。古銅色的肌膚,棱角分明的麵龐,鬢角有一道長長的疤痕。他眼眸深邃有如無波古潭,端的是一派老成持重,看上去大抵是這麼個形象。
“是納蘭懷容!納蘭家的二公子。”有人小聲說。
隻見他出來後,又轉身看向門內。這回出來的是一位著淺藍色衣衫的男子,通身透著儒雅隨和的氣質,麵上白淨如玉,嘴角微微上揚,眉眼彎彎,讓人覺得他總是在笑。不過,讓人大跌眼鏡的是,他竟“牽著”一個身量較小的少年的手。 說牽不準確,應該是小心翼翼的在一旁扶著......
看這架勢,那二公子等的應當也是此人了!?
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少年,竟讓納蘭家的兩位公子如此對待。
如此想著,眾人不自覺看向那少年。
隻見那少年有著一雙清澈如水的眼眸,眸色溫潤如玉,似乎總是蘊含著款款的溫情。他的唇邊浮動著一抹淺淺的笑意,令人倍感親切。隻是那少年麵色很是蒼白,白得有些過分。給人一種說不出來的透明感,似乎他下一秒就會消失不見。恍若天人的少年著一襲白衣,有一種不可褻瀆、不敢褻玩的感覺。宛若九天之上的神明,通身一派超凡脫俗的氣質。好一個陌上少年人如玉,誰家公子世無雙啊!
被眾人如此直勾勾的盯著看,少年麵色略顯緋紅,似有些羞愧,又似有些不適。
其實那少年正是納蘭家的小公子——納蘭懷若。不怪鄰人不識,隻是這小公子先天便有不足之症,一直在深院裏靜養著,鮮少外出。
納蘭懷若拉了拉他大哥的衣襟,示意他快些離開。
納蘭懷止眼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知道他這是不喜歡了,怕旁人說閑話。隻得順了他的意,扶著他走向停在大門一側的馬車。
一旁的納蘭懷容見狀,也伸手護著他,生怕他突然摔了。
“你是納蘭家的小公子,有整個納蘭家的人護著、寵著,何必管旁人如何說?如若看不慣,二哥便讓他們通通閉嘴!” 至於怎麼個閉嘴法......那可說不準了。
納蘭懷若知道自己這二哥的脾氣,無奈道“二哥啊!我非是在意旁人如何說的,我也不想管旁人如何說的。總歸我平日裏是聽不見的,可你們一定是會聽著的,聽的多了心裏總會不舒服,少些閑言碎語也好。”
納蘭懷容還想說什麼,一旁的納蘭懷止對他搖了搖頭,示意他不必再說了。他們很清楚,自家弟弟的性子如何。若是換了旁的人,被這麼嬌縱著,早不知道被養成什麼蠻橫無理的性子了。當然,這也是納蘭家眾人所希望的。偏偏納蘭懷若這性子越長大越溫和,做事處處替人考慮,真是愈發讓人心疼。
外麵的風有些大了,車夫還等在一旁。
納蘭懷止拿過婢女手上的鬥篷給納蘭懷若披上,還將鬥篷連著的帽子給他戴上。雪白的絨毛包裹著少年俊秀白皙的臉龐,像極了打盹剛醒的小貓,格外乖巧可愛。
納蘭懷止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臉,笑道:“該出發了,小公子。”
納蘭懷若突然被大哥捏了臉,一時間愣住了。看著大哥滿眼的笑意,納蘭懷若不自覺紅了眼眶。
從小到大哥哥們對他不可謂不好,他們知道他的身體不好,不能隨意出門,便千方百計的哄他開心。起初他也會任性的撒嬌,讓他們偷偷的帶他出府玩,滿足他的好奇心。雖然每次偷偷出府回來後自己的病情就會加重,哥哥們也會因此而受罰,可他們從來都不會和他說。反而是他自從知道哥哥們會受罰了之後,就再也不敢胡來了。自那以後他,他就再也沒有出府過了。他一直都覺得自己這樣病弱的身體隻會拖累人!
所以這些年來他也一直避免去麻煩任何人。哪怕那個人是自己的親人……和把不把他們當親人沒有關係。他害怕有一天,他們會對他這個無用的人失去耐心和包容。他也害怕終有一天自己這個麻煩會消耗完他僅有的這些關切與疼愛,然後再也沒有人會看到他,會關心他的死活。如果那一天真的到來了,他可能就沒有繼續活下去的勇氣了……
納蘭懷若有些走神,沒有注意到腳下的路。突然被石子絆了個踉蹌,他險些摔個四腳朝天。所幸,身邊的納蘭懷容眼疾手快的拉住了他。
納蘭懷止伸手輕輕的彈了彈他的額頭:“想什麼呢?這麼入迷。”
他搖搖頭道:“沒什麼。大哥,我們快些出發吧。該是有些遲了的,廟會應當開始了。”
今日城東有廟會,聽府裏下人們說很是熱鬧。
想來是覺得納蘭懷若一直待在深院裏,怕他給悶壞了,納蘭家主和家主夫人——也就是他的父親和母親,竟然破天荒的同意讓兩個哥哥帶他去廟會看看。
而他對廟會其實也算不上多感興趣,但他向來是不會因為自己的情緒而辜負了他們的好意的。所有人都覺得他性格好相與,是個好脾氣的。卻不知,他隻是覺得自己沒有任性和發脾氣的資格罷了。所以,無論什麼事情,他都會順從他們的決定。
廟會確實很熱鬧,來自五湖四海的奇人異士爭相表演,各形各色的小販吆喝著客人。老人小孩相攜而遊,有情男女眉目傳情。
納蘭家族位於濮水城,古時中原地區的東部。與古時分國立朝統治不同,現今是分區建城自治。分東南西北四區,十二城分治,一區三城,相互製肘,維持平衡。雖說沒有古時那麼統一,但好在沒有那麼多紛爭。
濮水城屬東區中心城,因其在納蘭家族治下開放清明,治安良好,彙聚了各方來客,繁華熱鬧。時不時便有一回像今天這種規模的廟會,以方便人們進行貨物交換和生意往來。
熙熙攘攘、三三兩兩、絡繹不絕、紛至遝來、人來人往、摩肩接踵。熱鬧歸熱鬧,人確實也太多了些。原本跟著他們三人的小廝和婢女已經被人群衝散了,納蘭懷止和納蘭懷容為防止納蘭懷若也走失了,隻得將他護在中間。
不過,身處人群之中也實在是寸步難移啊!
見三人處境如此艱難,納蘭懷若指了指旁邊一個無人問津的小鋪子,對護在旁邊的兩位哥哥說道“大哥、二哥,去那邊看看吧,瞧著那小販賣的東西倒是比旁的有趣!”
三人艱難的挪到那小鋪子前,紛紛鬆了一口氣,可算是脫離人海了。
見有客人來了,那小鋪子的老板眼神亮了起來。他熱情高漲,劈裏啪啦地說了一大堆,向三人介紹他賣的小玩意兒。
“幾位公子是個識貨的,我這鋪子啊,雖說賣的東西不算多珍貴稀有,但勝在精巧。”
納蘭懷止和納蘭懷容對這些小玩意沒什麼興趣,倒是納蘭懷若認認真真的挑了個小玩意兒。
“勞駕,我要這個。”
他手上拿的是一個血玉吊墜,樣式簡單,倒不似那小販說的那般精巧,隻是他一眼便喜歡上了這個吊墜。
那小販看了看他手上的血玉吊墜,撓了撓頭疑惑道:“這不是我這鋪子裏賣的東西呀?”
納蘭懷若從腰間的荷包裏取下幾錠銀子,遞給那小販,他淺淺笑道:“是你這鋪子上拿的。這些可是夠了?”
那小販還欲說些什麼,納蘭懷容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他打了個寒顫,便不再說話了。
納蘭懷容對納蘭懷若柔聲道“買好了就走吧!現在人沒那麼多了。小若要不要去廟裏看看?”
納蘭懷若收好吊墜,點點頭道:“聽二哥的。”
等到三人興盡回府時,已是日落西山之時。
玩了一天,納蘭懷若的眼底盡是疲倦,最後還是納蘭懷容將他送回了居所。
納蘭懷止有些不放心,叫來府醫給他瞧瞧,方知他竟是染了風寒。
納蘭家主和家主夫人聽說後,也急匆匆的趕來。看著睡得不安穩的納蘭懷若,夫妻二人隻覺鼻頭發酸,心疼得不得了。
納蘭懷止和納蘭懷容皆一臉愧疚的跪在地上異口同聲道:“父親、母親,是孩兒沒有照顧好小若。請父親、母親責罰!”
納蘭家主擺了擺手,示意他們起身:“不關你們的事,小若的身體怎麼樣,我們都清楚。”
似是感覺到了周圍的動靜,納蘭懷若微微皺眉,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出聲喚道“父親……母親……”嗓子發疼,聲音有些沙啞,幾不可聞。
納蘭家主:“小若,你醒了!感覺怎麼樣?”
納蘭懷若勉強向他笑了一下:“父親,我沒事的。”
怎麼會沒事呢?隻是好像已經習慣了這樣說了吧!這樣好歹也能讓他們有些寬慰罷了。生來便有不足之症,他無從選擇。雖說這也不是什麼能要人命的大病,可偏偏又是個無法徹底根治的,隻一直消磨人的健康和氣數。要不就是虛不受補,要不就是猝不及防染上各種小病,實在麻煩。稍稍有點不注意就會頭暈目眩、心悸怔忡,疲倦乏力、手足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