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中巴車,尹問寒迫不及待地往家裏趕,隻是感歎與自己打招呼的街坊鄰居們都年輕好多,他也曾暼了一眼自己二十年後開的廣告店,此時還隻是一堵圍牆。
尹問寒從口袋裏掏出鑰匙,發現還是那幾把被磨損的很厲害樣子,一把銅製,那是木門的,一把鋁製,那是鐵門的,既熟悉又陌生。
他忍不住又在口袋裏摸索了一陣,而二十年後那帶著塑料把手的防盜門鑰匙已經不翼而飛。
他顫抖著把銅鑰匙插進了木門的鎖孔裏,微微轉動了一下。
進門的走廊空無一人,客廳傳來電視機的聲響,畫麵的變幻在客廳門口顯得閃爍不定。
姐姐的房門緊閉,尹問寒心中一涼,這才想起這個時間,正是姐姐抑鬱症最嚴重的時期,也就是精神分裂症。
那種全家籠罩在這種陰鬱裏的氣息撲麵而至。
尹問寒沒有去推開姐姐的房門,而是徑直走向了客廳,果然看見母親正在看電視,手中還納著鞋底。父親則就著傍晚的亮光,拿個放大鏡坐在陽台門口看小說。
看到這熟悉的一幕,尹問寒強忍住心中的激動,仔細地打量著他們。
母親抬頭看了他一眼,便低下頭繼續納她的鞋底,意思是表示知道兒子回來了。
父親則頭都沒抬一下,通過鑰匙的轉動聲,和腳步聲,從時間上推算,他便知道,這是兒子下班了。
母親匆匆納幾下鞋底,便起身去做飯了,經過他身旁時,又看了他一眼。
尹問寒卻心潮起伏,四處打量起二十年前家裏的家具,他不敢與母親對視,讓她看出自己眼神裏的異樣。
隻是從餘光裏,看到母親二十年前的容顏,和瘦小的身軀。他的眼眶略微地濕潤起來,以至於再去看父親的時候,影像是模糊的,隻是一團佝僂著背的影子。
他再也沒忍住,走到父親麵前,喊了一聲“爸爸”。
十年了,多少次,他在夢裏喊過,他也曾在現實裏試圖喊過,可是想起父親已經過世十年了,他隻能生生地咽了下去。
如今,父親就在他麵前,如此真實,不像在夢裏,隻要一喊,他就消失了,自己就醒來了。
而父親,隻是抬了一下頭,慈祥地笑了一下:“回來啦”,這一年,父親62歲,滿臉的胡茬,已經泛白。
尹問寒眼裏的淚終於滾落了下來。
父親忙起身問道:“怎麼了?是去單位被人欺負了?”
尹問寒慌忙背過身去,用手背在眼睛上擦了一把,他竟然想不到說辭,隻是肩膀止不住地抖動起來。
父親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隻是喃喃道:“孩子,上班不比上學時候,是要受些委屈,你是男孩子,又要承受地多一些,沒事的,以後習慣了就好了。”
尹問寒無法和他詳說自己是穿越而來和這些年對他的思念之情。隻能努力控製自己的情緒,最後竟說出了一句自己都無法相信的話:“沒,我逗你玩呢。”轉過身來,破涕為笑。
父親看著他臉上由衷的笑容,不禁鬆了一口氣,卻也皺起了眉頭,心下忖度,這孩子,怕不是也要和她姐姐一樣了吧。不由歎了口氣。
尹問寒知他心意,又不知如何安慰他。隻是仔細端詳了他一會,不知自己究竟是身處現實還是在夢境裏。
許久他才平複起心情,鼓足了勇氣,推開了姐姐的房門,姐姐依然沒有開燈,用被子蒙住了自己,隻有散亂的頭發,露在被子外麵。
尹問寒依然無法克服自己,去麵對那暗無天日的時光,他默默地又帶上了門,滿懷愧疚。他不知道自己在愧疚什麼,是不敢麵對姐姐,還是不敢麵對不敢麵對姐姐的自己。
他看著母親在廚房忙碌的身影,好想從身後給她一個擁抱,想起那時,他和母親在回家的路上,把胳膊搭在母親的肩膀上,被母親慍怒著一把扯下來一頓臭罵,他又不敢了。
他躺在了沙發上,耳邊的電視響著,沙發的這一頭已經烏黑鋥亮,可是他毫不在意,心情說不出來的舒暢。
這時他才想起,這個世界每個人都是有特異功能的,那麼爸爸媽媽,姐姐的特異功能又是什麼呢?為什麼就我沒有,這樣的話,那我不就是個廢柴了。
他在沙發上翻來覆去地想著,不時看看坐在陽台門口的父親,冬天的傍晚,天總是黑得很快,當最後一絲陽光落下去的時候,父親依然拿著放大鏡在那裏看著小說。
尹問寒忍不住問道:“爸,天都黑成這樣了,你還能看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