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十五分……

自從百年前末世爆發後,全球的生態都迎來重置,超凡的力量降臨人間,兩千年西元自此終結,新紀元——長夜紀到來。

從那以後,太陽再未從地平線上升起。

來自舊世界的神災匍匐在蒼穹之上,被人們冠以【雲墓】之稱。

如今的蒼穹之上,到處是綿延萬裏的血色裂痕,仿佛是世界的傷口一般,令人觸目驚心。詭異的火光自那些裂痕深處湧出,濃稠得像是血液一般翻滾蔓延。

雨幕仍舊未歇,羅驍撐傘站在湖邊濕潤的草地上,任憑雨水浸濕鞋麵。

從傍晚到現在,他找過了自己能夠見到的所有老師。

但結果卻無一例外。

他隻是個普通的學生,對於學院而言,他的聲音太過微弱,甚至連學生這個身份本身,亦是學院曾經的施舍。

他不是姑蘇人,而是外城的難民。

若非一位老師將他帶進學院,他或許早已經死在城牆外的某個角落裏了。

他本該知足才對,即便無法參加選拔,即便往後隻能當個普通人,在工坊的某條生產線上,為大周奉獻一份聊勝於無的力氣。

“如果心裏不好受的話,需要我幫忙做些什麼嗎?”安娜的聲音裏帶著關切。

羅驍回憶起自己的過去,片刻後搖了搖頭,語氣平靜地說:“我沒事,早就習慣了。”

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背後卻透著與他年齡完全不符的辛酸。

所以他愈是這樣平靜,安娜愈是覺得心疼。

“那些人實在可恨!”即便神性已經隱去,但安娜仍是對這些蠅營狗苟之事發自內心的感到憤怒。

到了現在,他們誰還不明白,羅驍的表現太差,根本隻是一個借口而已!

“要不這樣,我幫你把那個二世祖殺了吧,羅驍。”安娜的聲音突然變得冷漠起來。

“為什麼?”羅驍不解地問道。

他絲毫沒有懷疑對方是否能做到這件事情。

隨著人性的提升,安娜所能動用的力量也水漲船高。

“你不恨他嗎?我猜你的名額被取消,隻怕正是他和那教導主任從中作梗……”

“那我應該把他們都殺了嗎?”羅驍歪著頭,繼續問。

“為何不可呢?或許你下不去手,但我可以代勞,不會有人懷疑到你頭上的。”安娜語氣森然地回答。

羅驍忽然安靜了下來。

雨滴打在他的傘麵上,發出簌簌的聲響。少年無言地站立著, 任時間在雨幕中流逝……

寂靜裏,安娜忽地輕笑一聲:“你一個在長夜裏長大的人,還去恪守那些道德律令做什麼?”

“在這個時代,人命是最不值錢的東西了吧?”

“我殺過人的。”

“你說什麼?”安娜的語氣變得詫異起來。

羅驍緩緩開口,聲音很低,像是在喃喃自語:“在我十一歲那年,姐姐因為天冷病倒了,我便外出替她找藥,可等我回到避難營時,卻看到一個醉酒的男人在扯姐姐的衣服。”

“那時,姐姐已經虛弱到接近昏迷,而我拜托來照顧她的那位女士,也跑得無影無蹤。”

“周圍還站著其他人,但他們都在一旁看得津津樂道,沒有一個人製止那個男人,甚至都沒有人注意到我的到來。”

“然後,我毫不猶豫地拿起了姐姐給我的刀,刺死了他。”

“我記得鮮血濺到我臉上的溫度,也記得……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姐姐哭。”

“那時候我發現,殺人好像也就那麼回事,避難營裏到處都是屍體,那天過後,沒有人再找過我和姐姐的麻煩。”

“所以我曾經想過,想要在這世上活下去,是不是必須要變成拿起屠刀的壞人?”

“除了自己,誰的性命都不值一提。既然殺了那個男人就能讓其他人感到害怕,那是不是隻要殺死更多的人,我和姐姐就不用那樣顛沛流離了?”

“……”

安娜剛想說話,卻已經聽到了羅驍的回答:“但道理不該是這樣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