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前一後，走在泥濘的山路上。
前麵是銀汐，她輕盈地跨過一個又一個水坑，時不時回頭看看後麵的羅驍。
在思考了一陣之後，她終究是沒能摸清對方的目的，忍不住開口直問道：“你到底想幹什麼？”
羅驍垂眸看著地麵：“我嗎？其實我也不知道。”
“切。”銀汐冷哼一聲：“你可別看我年紀小，就覺得我好糊弄！”
“可能隻是在由著自己的性子亂來吧……”羅驍撓了撓頭發：“看到了很不喜歡的東西，就去破壞它；看到想要保護的東西，就忍不住靠近……”
“聽上去很奢侈啊，你真的不是貴血者嗎？”銀汐聳了聳肩。
在她的記憶裏，這世上的絕大多數、絕大多數人都是身不由己的。
他們生來便像是走獸一樣生活，從出生到死去，都被無窮盡的災厄，以及高高在上的統治者所驅使。
“你說，為什麼貴血者就要比我們這樣的人高上一等呢？”少女忍不住發出疑惑。
“可能是因為……他們搶走了本該屬於你們的東西？”
銀汐沉吟了一會兒，決定換個話題：“對了，你剛才說自己也要變成通緝犯了？這是什麼意思？”
“啊，我猜的。”羅驍尷尬地笑了笑：“如果我把王城的走狗們送進了地獄的話，應該會讓他們很生氣的吧？”
在學界最新的理論中：人的生命一旦停止，那麼潛藏在精神中的力量，便會逐漸逸散，就像是沉沒在深海中一樣，最終回歸到地獄的最深處——被稱為第九環界的星球位麵裏。
而在黃昏法典中，那裏則被記錄為這顆星球上一切靈能的根源，同時也是五神台之一——靈鏡台的所在之地：“靈魂之海”。
那是一個完完全全，不存在任何物質的界域，更像是這顆星球本身的意誌所化。
“噗……”銀汐這話給被逗笑了：“你這樣會被他們給分屍的。”
“那也得等他們抓到我再說吧。”羅驍聳了聳肩：“話說回來，你呢？你一個小姑娘能幹什麼，竟能被標記為最高級別的通緝犯？”
“這個——我忘了，”銀汐別過頭去，沒再看他：“什麼都不記得了。”
羅驍先是一陣愕然，但很快就猜測到了對方話裏隱含的意思。
失去記憶——或許也是詛咒或者別的什麼東西對遺民們的傷害之一。
像揚州灰境這樣夾在主世界和地獄中間的狹小界域裏，物質、精神和靈能之間的關係是非常令人捉摸不透的。
簡而言之，生靈的意識在這裏會受到各種各樣超凡因素的影響——那並不是什麼傳統意義上的驚嚇或者心理暗示，而是比之更加難以防備的東西。
故而精神上的癔症在灰境遺民的身上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
失憶也是如此。
這不是遺民們所能主觀避免的問題。
羅驍看著那道纖細的背影，隱約能從中感受出某種失落和恐懼的情緒來，便忍不住歎了口氣。
又過了許久，他們最終來到了一口古老的石井前。
銀汐看到這裏的景象時，神情裏湧現出一絲懷念。
“我們到了。”她輕聲說。
羅驍環視著四周：由於許久不曾有人造訪，這座小山坡已經被荒草淹沒，隻剩下石井孤零零地佇立著。
在這裏，他能察覺到許多熟悉的氣息——那些散發著惡臭的、來自地獄的氣息。
“以前，這裏生活著許多人。”銀汐緩緩講述道：“我們依靠著這口井生活，那時，井裏還有著幹淨的水源。”
“可能你不明白我是什麼意思，”她的語氣有些低落：“對於我們劣民來說，像那樣喝了不會生病的水，簡直就和王城裏的寶石一樣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