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他就這樣對她說過,但她最後卻不願。她說她決不能棄丞相府而不顧,她說父無長子,長女代之。於是他替她斬了牽絆,可是為什麼,他和她,還是被困在了這裏,彼此淒涼。
然而就像一陣風總是漫過一個個季節,或快或慢的,就再也不會停止,無論心是怎樣淌著血,他終究走到了這裏,走到了現在。事已至此,他說他既不愧疚,也不後悔,他隻是恨,恨她為什麼要提前回來,恨她為什麼,要獨留他一人。恨為什麼,他的一切,終究避無可避的失去。
權、利、名,其實後來他得到的太多,隻是那不是他想要的,他後來辭官,帶著我又回到了這裏,他說,你看,我都不要的。
我知道,他想要的,隻是與那人長相廝守罷了。
我不知道我是應該慶幸還是應該悲哀。當年父皇一心求和,要我與羌人聯姻,我想如果不是她,他不會在這裏,那麼今日的我,也不會有機會像這樣待在他身邊,也許流落異國他鄉,也許是當作人質淒慘等死,我是感激她的。可是同樣因為她,他的心,就再也容不下旁的任何人,他的心,任誰也進不去。還有他的溫柔,他的儒雅,就再也不會給旁的任何人。然後呢,如果他最先遇到我的話,我和她那麼像,最先遇到我的話,也許他會愛上我吧,會的吧,就讓我這麼自私的去想吧,我就隻是,就隻是遲了一步而已。
她,就隻是比我運氣好而已,大概,大概是這樣的吧。
當年,我不知怎的就撞見了那一幕。羌胡來犯,父皇病重,皇兄恐朝中滋生變故,和我立即返都。我騎在馬上,皇兄坐在轎輦裏,遠遠的就看見她騎著馬過來。彼時她白衣束發,攜著長劍,眉間隱隱一股英氣,我當時還真以為她是個男兒身。那時的她似乎有些著急,但皇兄還是派人叫住了她,問她怎麼了。她也隻好下馬行禮,她說她父親病重,亟需救治,她說她要去南山尋一味續命的藥,轉魂草。續命?我看著皇兄,不明所以,皇兄低眸思慮片刻,淡淡說,轉魂草我手裏就有,雖是晾幹了的,但功效仍在,事情緊急,公子若是不嫌棄的話,我便取給你。
我從不曾聽過有什麼可以續命的草,也從不知皇兄有這種東西。我問皇兄那是什麼,皇兄搖搖頭,說,那不過是一種生長在虛無之地的草罷了。
待我們回到清都後,才知道相府大火,丞相大人死於火中,而她為救丞相,重傷不治而亡。我是陪著皇兄去祭奠丞相大人的,在靈堂上,他一言不發,隻是淡漠的看著這一切。
後來我便在皇兄的軍中看到了他,不,也許那不是他。那個冷靜決絕的,無所顧忌的,仿若一個至高無上的神的存在,不會生也不會死。我想那不會是他,那個在戰場上可以盡情施展自己的謀略,運籌帷幄,卻在無數多個夜晚無眠,消耗著自己本就疲憊和羸弱的生命力。——他睡不著,一旦靜下來,便會陷入無盡的黑暗之中,無法自拔。是的,那個時候的他最害怕夜晚,還有夜晚羌笛聲,——他越來越快意也越來越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