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那個長相酷似死鬼前夫的江洋究竟是不是死鬼前夫本尊”這個命題, 這一夜在楊思情的腦海中排列組合出了好幾種答案。
導致腦中零件超時運轉,產生的熱量讓她一個頭膨脹成幾個大。
往她頭上澆一盆涼水, 估計都能滋滋冒煙。
疲憊的大腦終於支撐不住, 讓她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昏昏入睡。
時間走到淩晨三四點,車窗外的大雨已經停歇。
火車開過雨夜,輪軸的轉動聲在雨後的靜謐中重新變得清晰起來。
藍巍放下書, 看看手表上的時間, 起身觀察臥鋪上的愛人。
她鼻息淺淺,眉頭皺著, 看得出沒有睡安穩, 真叫他心疼和自責。
輕輕把她的小手放進毛巾被中, 看她的睡臉越看越愛, 忍不住吻一下紅潤雙唇。
複又凝視良久, 走出車廂。
站到車窗前, 點根煙,抽一口,呼出的煙霧在雨後的涼風中漫卷。
老黃得到他的默許, 尾隨出去。
兩條前肢往上一挺, 搭在窗台上, 狗頭探出窗外, 45°眺望黑幕下移動的遠山, 狗臉上的毛發被涼風吹得往後歪倒。
吹久一點, 興許還能吹個造型出來。
太擬人化了這隻狗子, 早就懷疑它的皮下是個重生成狗的人。
它要是突然開口唱:“蒼茫的天涯……綿綿的青山腳下……”
請不要感到震驚,也許這是它的隱藏技能。
藍巍把煙換到左手,右手從它的狗
頭順著背脊摸到臀尾, 重複這個動作。
他每摸一遍, 老黃挺立起來的身體就會享受地斜過去拱一下。
藍巍撫摸它健康強壯的骨骼,預測它還能活十年左右,沒病沒災的話,興許會活得更長,而它現在已經十歲了。再活個十來年,將來肯定會嚇死軍院裏那些認識它的人。
心裏對它說:你能遇到思情,托她的福變年輕,也是你的造化。緣分就是條繩子,把毫不相幹的我們從天南地北捆在一起。
老黃好像聽到了他的心聲,把狗臉轉向他,嘴巴微咧,舌頭微露,笑給他看。
一人一狗,不似神交勝過神交,狠狠討了把藍巍歡心,決定對它重重有賞,今天給它加餐!
物質獎勵可以創造精神快樂,這頓加餐成為老黃今天一天的快樂源泉。
你看,有時候做人還不如做一條容易滿足的狗。
那兩個去搜查火車的戰士回來了。
向藍巍彙報那個叫江洋的男人不僅沒在火車上,甚至連名字都沒在火車乘客名單裏。
一個大活人,憑空出現,憑空消失,特麼邪門。
但也不能排除他沒買票,逃票混上了火車。
藍巍坐一趟火車,碰到這麼個行蹤古怪的人,許多矛盾的頭緒纏繞成一團,在他的腦中雲遮霧罩,讓他理不順、看不透。
那就隻能當成一筆南下路上遇到的奇聞軼事,糊塗結案。
他告訴兩個戰士,這事就這麼算了,不要再在火車上走訪調查,驚擾
到火車上的老百姓就不好了。
兩個戰士點點頭。
藍巍讓他們回去休息,他自己抽完手頭這根煙,也回車廂了。
睡夢中的楊思情睜開眼,看一看四周,陷入惶恐。
她孤身一人站在空蕩蕩的斑馬線中央,兩頭街邊站滿等紅綠燈的人群。
綠燈亮了,兩團人群像兩股衝鋒陷陣的洪水,一窩蜂湧向她。
即將以她為中心點交彙時,兩團人群的臉集體一閃,不管男女老少,全部變成死鬼前夫的臉,臉上掛著尖銳、僵硬的微笑。
她被無數個死鬼前夫淹沒,被他們卷走。
睡夢中的楊思情睜開眼,從床上彈坐起來,胸脯起起伏伏,眼神慌亂不已,耳朵嗡嗡作響。
藍巍趕緊站到臥鋪邊上,揚起臉孔關切地看突然醒來的小女人:“老婆,你是不是做噩夢了?”
楊思情身體一歪,撲到他身上緊緊抱住:“藍巍,我夢到上海南京東路的那個紅綠燈了。”
“害,原來是夢到紅綠燈。不怕,不怕,紅綠燈有什麼好怕的。”藍巍把溫熱的大手蓋在她的後心上,把自己的熱量輸進她打哆嗦的身體。
她的背不寬,自己張開五指,差不多就能覆蓋住。
“紅綠燈不可怕,可怕的是等紅綠燈的人。有好多人,他們的臉長得一模一樣,一起走向我,我被他們淹了。”
“哎喲,那是挺可怕的。都怪我,沒進到你的夢裏趕跑壞人。”藍巍哄孩子一樣拍著她的肩膀。
都怪他昨
晚胡來,結果著了那個男人的道,給她心裏留下陰影,嚴重到都做噩夢了。
楊思情沒說話,安靜伏在他身上,感受他真實存在的溫熱肉.體,像隻被雨淋濕的小狗終於被主人摟在臂彎裏。
藍巍陪著她安靜了幾分鍾,輕聲輕氣地說:“才六點多,要不你再睡會兒?”
楊思情從他身上起來:“不睡了,我睡不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