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小波快步走到長堤前,遠遠看到一個女子坐在長椅上的背影。
女子的長發在溫柔的晚風中被輕柔地吹起,衣衫單薄,她不禁雙手環臂,但是麵對著河岸的背影看起來還是那麼清冷、倔強。小波晃了神,一刹那,好像看到了十年前的那個女孩,坐在長椅上等他,遲遲不願離去。
他欠她的,十年前他狠心離開了她的世界,徹底淪落在紅塵滾滾當中,留她一個人去追求更廣闊的天地。但十年間,他不止一次打聽著她的近況,他知道她在美國讀了碩士,又留在國外做著金融精算的工作。他知道當初莽撞青澀的小女孩,如今已經成長為亭亭玉立的職業女性。而他呢?雖然十年間他經營起了自己的軟件公司,在漢南市場上漸漸展露頭角,但是他歸根結底,仍然混跡在這個陝南小城,琦琦現在的世界,是現在的許小波無法觸及的。
但歸根結底,十年的耿耿於懷,需要劃上一個句號了。至少今天他們見麵了,不是嗎?
許小波慢慢走到女子身後,終於開口:“琦琦,你還好嗎?”
女子回過頭,秀麗的麵龐上,眼睛中分明閃著淚光。
許小波變了,好像更高了,一副黑框眼鏡後麵,那雙眼睛多了歲月的滄桑、洞悉人事的老練和成熟男人該有的沉穩堅毅。許小波好像又沒變,他還是那樣微笑著凝視著她,站在夜色中,好像十年前那個翻著藍色手套山的少年,內斂、成熟又心事重重。
不知道為什麼,在等待的一整天中,羅琦琦已經想過無數次許小波現在的樣子,預設了重逢的無數種可能。但是在終於看見他微笑著站在自己麵前時,眼淚卻不受控製地奪眶而出。十年時光的隔閡,使得她無法再像少女時期一樣明目張膽地表達他們之間的親密,實際上在看到小波的一瞬間,琦琦就很想撲進他的懷裏,告訴他這十年來她一個人走過的路。然而現實的她,卻隻是怔在那裏,任由眼淚流了滿麵。
許小波看到哭泣的琦琦,一下慌了。他先是飛快地脫下外套,把衣著單薄的琦琦包裹了起來,然後把淚流不止的女生,輕輕地攏進了懷裏,撫摸著她的頭。
小波衣服上早已沒有了那種舊紡織廠手套的棉線味道,卻仍然能讓琦琦安心。她在小波懷裏狠狠地哭了一場,直到夜幕完全籠罩下來,河濱的長椅已經被籠罩在了靜謐的陰影中。
兩個人坐在長椅上,沉默了良久。直到琦琦開口:“許小波,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
小波望著琦琦,黑暗中的眼睛亮晶晶的。
在家鄉的河濱,所有的往事撲麵而來,把琦琦淹沒。“我在去北京遊學的火車上上,我也看到有輛貨車一路跟著,那個人是你吧。高考前每次回家的路上,都會有貨車在我身後默默跟著替我照明,那個人也是你吧,其實我都猜到了。我當時很想見你,問你到底為什麼要和我絕交,但是我知道你不會見我的。後來啊,我也想明白了,其實這是你在用你的方式保護我吧。所以後來我去北京上大學後,我一直保留有回頭看貨車的習慣,要是有車燈在身後照著,我總會以為是你在我身後保護我,是不是也挺搞笑的。”
小波沒說話,琦琦自顧自地繼續說:“大學畢業之後,我在北京工作過幾年。有次遇到應酬,不得不喝酒的時候,就會想到你總是擋在我前麵,替我擋掉所有推過來的酒。你說你不在,女孩子不能一個人在外麵喝酒,所以我沒喝,我記住了。那天之後我就辭掉了那份工作,開始申請去美國讀書。”
“到了美國之後,一開始挺辛苦的。我申請的項目獎學金沒辦法覆蓋我所有的花銷,我有段時間借住在朋友家的地板上,也和其他留學生一樣去勤工儉學。我住的地方治安不太好,晚上回家的時候偶爾會遇到有人尾隨,有一次還被打劫了,那個時候我總會想到在漢南的時候,這種時候你總會出現,報許小波的名字,我是不可能受欺負的……”
就這樣,琦琦自顧自地將十年來走過的路,好的壞的,高興的辛苦的,一股腦地說給小波聽。她想和小波分享十年來她看過的一草一木,就好像他們一直沒有分別一樣。
說到後來,琦琦終於說完了,她望向小波,小波一直靜靜地聽著,那雙眼睛望著她,裏麵有心疼、有欣慰、有自豪、也有一些複雜,她看不懂。
“小波,你呢?你過得好嗎?”
“琦琦,我很好。聽你這麼多年的故事,我好高興。但我不知道該怎麼和你說起我的經曆。我現在除了和烏賊、妖嬈他們合夥跑一些地產的生意,我還有一個自己的小公司,代理一些品牌電腦的零售,也麵向企業政府做一些電子硬件的組裝和服務。公司不遠,就在漢江邊上,你想去看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