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妖精,你能聽到我的心跳嗎?
小江的家不在常德裏,在醫院。
2月中旬,小江認識了同病房的春。那日,小江同以往一樣,盯著窗口邊的梧桐樹出神。耳邊忽響起春的聲音,
“聽醫生說你叫江秋尋,跟我生同樣的病嗎?”
真沒禮貌,哪有一來就問生什麼病的?
小江在心裏鄙夷,並未作答。
春見他不理自己,也不在意,在一旁嘀嘀咕咕,一個人自言自語。
“怎的能分到一個啞巴呢,真是的。病友都不愛說話嗎?”
小江實在不忍,厭煩了,
“我會講,沒力氣而已。”
就此一句,無論春後來再怎麼囉嗦硬是一句話沒應答。
夜晚還是那麼黑,那麼長。窗外的梧桐樹被月光撐開,落在小江蒼白的臉上。
清秀俊朗,一張小臉白的透徹。
“真好看!”
半夜睡不著的春悄悄下床,趴在小江的床邊細細端詳著熟睡的人。
這夜,天上的月亮旁似乎有了顆星,不再像從前那般孤零零的。
第二天,小江起了個大早被護士姐姐推著去做體檢。路過隔壁病床,小江瞥見春的樣子,除了四仰八叉的睡姿,響徹天的呼嚕聲,其他也不賴。
抽血過程中小江聽著樊姐的絮叨,除了平常的吃吃喝喝,還特意叮囑要和新來的那人好好處。
“秋尋媽媽,要多叫這孩子下地玩玩兒,可不能不走動的。多去外麵有助於恢複,做手術有這麼久了能見得光了啊。”
艾醫生話語中有些責備,說小江偷懶。
樊姐拍著小江的肩,一麵應答著艾醫生,一麵敲打著小江,
“可聽好了啊,艾醫生都說了,不能窩在床上了。”
小江癟癟嘴,他這性子最不樂意走動了,嫌吵。
小江剛進病房門口,便聽見裏麵那人嗤嗤的笑聲。謔,日子過的挺愜意,抱著電腦看電視劇呢。
那人見小江回來了好不歡喜,立馬翻身下床扯著小江媽剛給蓋好的被子朝小江癡笑。
“怎麼樣,可以出去玩了吧!”
他仿佛一早就知道小江被吩咐要下床走動這事。
小江不理,一旁的樊姐倒樂得自在,
“可不是嗎,艾醫生就是嫌他不愛動恢複的慢呢。小孩兒,你能走路,推著阿尋走走吧。”
春樂意極了,拍著胸脯答應,笑嘻嘻地對著樊姐豎了個大拇指。
小江默不作聲,任由樊姐和那人支配自己,倒也不反抗。
算了,都殘了再不樂意又能怎麼辦。
小江心裏已然放棄抵抗。
樓外陽光正好,林蔭兩道之間樹葉的殘影映證了兩個少年最美好的時光。
“這太陽有點毒啊,你熱不熱啊,你這麼白被曬黑了怎麼辦?”
“曬曬也好,補鈣說不定你能快點好起來!”
“哈哈哈哈,你看那兒!那個小孩兒真是夠損的,抓一坨泥就往人家身上扔。哈哈哈哈哈...”
“尋啊,你快點好起來,我帶你去玩兒。我認識好多朋友,他們去過好多地方。還去看過大海,他們說大海的水有時候是暖暖的有時候又冷得刺骨。還有城堡,我有個朋友他就住在城堡裏,厲害吧!”
......
聽著身後的人嘰嘰喳喳,絮絮叨叨。想著每年盛夏僅是正午陽光和蟬鳴已經夠聒噪了,今日卻不大相同。
小江覺得這少年雖自顧自說話,前言不搭後語,反倒掩了這厭人的蟬鳴。
真熱,有點悶。
陽光灑在小江身上,照的少年甚是好看。小江的胸口湧起一股煩悶,皺眉提醒春,
“回去了。”
身後的人正說的起勁,被小江忽來的一句話驚到。頓了頓,應了聲好。
夜裏星光點點,月光灑在小江的臉龐。春走到窗邊,望著窗外的梧桐喃喃自語,聲音很輕很輕,怕吵醒了在夢中的人。
春在窗邊站了很久,說的話像是有人回答一般,一會皺眉一會輕笑。
他一伸手,一片梧桐葉自樹枝飄來輕輕落在他的掌心。借著月光,那葉上微微閃著光,片刻後便化作一段綢帶。
轉過身看著躺在床上熟睡的小江,春微微一笑,抬起右手食指順時針繞了個圈,那綢帶有意識似的,纏到小江耷拉在床邊的手腕上後發出點點微弱的光,被吸入進手腕裏不見蹤影。
春走近那被月光照的恬靜的人,他的胸脯輕微起伏,呼吸綿長看起來比這夜晚更安靜。
蹲下身,輕輕觸碰剛剛綢緞消失的位置,閉上雙眼深呼吸,便化作一縷銀光鑽進手腕處。
他並沒有注意到,那綢帶進入體內後,小江的額頭滲出細細的汗,眉頭也微微皺起。
小江的眼前霧蒙蒙一片,如同被關在一個四四方方的盒子令人窒息。
他想逃走,便橫衝直撞地胡亂跑著。他的雙腿輕盈得像是快飛起來,耳邊的風呼嘯著越來越大。漸漸的那些風聲有了形狀,是一塊巨大的綢布,散發著異光飄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