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朦朧亮,山穀隱約渺茫歌聲傳來,在寂靜的清晨濾得清晰而悠長:
五百年桑田滄海,頑石也長滿青苔,長滿青苔。
隻一顆心兒未死,向往著逍遙自在。
哪怕是野火焚燒,哪怕是冰雪覆蓋,
依然是誌向不改,依然是信念不衰。
蹉跎了歲月,激蕩著情懷,
為什麼?偏有這樣的安排。
…………
(西遊記《被壓五行山》)
悠揚婉轉的女聲,放慢了拍子,拖音特別幽幽長長、絲絲縷縷欲斷不斷,帶著深深的哀傷與憂愁,似乎滿懷心事,在無人處娓娓道來。
“又來了!蝴蝶穀的起床鬧鍾”初三打著嗬欠嘀咕著翻了個身,揉著眼睛坐起身,才發現夕顏雙眼圓睜著,望著山洞頂,一動不動。
“你……”
“醒了嗎?”夕顏淒然遞過一個哀傷的笑容,慢慢坐起來,揉著發麻的手臂,緩慢搓著冰冷的手指,理理睡亂的頭發。
一夜之間,她仿佛衰老般,清澈如水的眸子,漠然添上一層灰蒙蒙的顏色,語氣溫柔但聲調沙啞地說道:“睡得好麼?誰呢?這麼早唱歌?”
“你沒睡?”初三麵帶愧疚:“本來是怕你冷,想……不該在夜晚告訴你那個消息”
“不……很高興你終於告訴,正是時候”夕顏柔聲說:“我們再不能捉謎藏了初三,你自己該知道,患艾滋後生命會很脆弱,讓我們珍惜現在所擁有的有限時間,好麼?”
“夕顏,有件事情你該知道,我不能跟你去城市,隻能留在這裏,我們……不會有結果,以前不會,現在更加不會”
“初三,你愛我麼?”夕顏神色茫然,目光空蕩蕩似乎透過簾子後晨霧朦朦的早晨,落在虛幻的空間裏。
“如果你愛我,那我們就結婚吧,不回城就不回城,我留在這裏陪你”不等初三回答,夕顏接著說下去:“現在就去找證婚人,看,我還穿著嫁衣,正好。再遲些,我怕來不及……再遲些衣服弄髒了不好看……”
“夕顏……”初三剛接口,又被夕顏急促搶過。
“我很犯賤是不是?當初,一相情願的喜歡你,糾纏你,直到你不得不接受我?”發抖的嘴唇,含淚的眼睛,強忍的哽咽。
“不是……”初三嚇了一跳。
“我強逼著你來愛我,是不是?”夕顏臉色愈來愈蒼白,語氣愈來愈咄咄逼人。
“夕顏……你冷靜些”初三按住她的肩膀:“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知道,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你完全是被動的,勉為其難的,施舍的愛情……”嘶聲著推開那雙手。
“夕顏……”
“現在,又在逼你娶我,就象當初逼你愛我一樣?”
“夕顏!你瘋了?”初三搖晃著神色恍惚口不擇言的夕顏:“我不許你這麼作踐自己!我是太自卑,害怕配不上你,害怕給不了你幸福,才躲著你,你明不明白!我現在……有愛滋,我還能給你什麼?除了傷害……”
“我注定應該孤苦伶仃,愛我的人和我愛的人,都沒有好下場,連與你結為夫妻,這麼一個形式的名份也無法得到……”淚水湧出,軟弱無力地倒入他懷中,喃喃道:“可你答應過我,再不會離開我,你欺騙了我,我不要你給我什麼,隻要你與我拜堂,剩下的日子,都與我一起度過。”
“夕顏,我愛你,我們結婚吧!現在就去”初三閉上了眼睛,用力擁著懷中那個女子:“犯賤的人是我,真真實實的你在我眼前,我卻還是有這麼多借口想去逃避”
兩行長淚,滑過蒼白的臉,夕顏露出甜蜜的笑容,緊緊抓住那個熟悉的軀體:“你說的,現在就去結婚,這可是你說的。”
“誰?”一陣翅膀撲騰之聲驚醒陶醉在擁抱中愛侶,掀開簾子,一陣寒氣襲來,連連打了幾個寒戰。
彌漫薄霧的洞口,堆著一團紅色的東西。
夕顏拎起,口中呼喚了一聲:“石艾君,是你麼?”
鮮豔的配套男裝婚衣,完整的一套,綢緞罩衣,棉直,布鞋,連挽頭發的束冠和木簪子都在,衣服握在手中依稀感覺還帶著微暖的體溫,人卻不見了。
“他……一定是都聽到了”初三無可奈何地說,轉而又堅定地點點頭:“聽到也好,我還不知道怎麼對他開口”
夕顏偎依過去,繼續賴在溫暖的胸口,心中倒不在意他聽到不聽到,反正他一直都知道,需要擔心的是:衣服都脫在這裏,那他穿什麼?照推理,他應該隻剩下一條內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