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的流年往事,追憶起來,再美好的時光,多少都有些“無邊落木蕭蕭下”的蒼涼。顧清暉和楊淑平是在深圳認識的,屈指一數,竟然有好幾個年頭了。
顧清暉畢業三個多月後才到的深圳,他在大學讀的師範類,專業是漢語言文學,顧清暉覺得這個專業其實是沒什麼技術含量,舞文弄墨都算不上,他甚至覺得這個專業的不學無術和學富五車,才高八鬥沒太多什麼區別,無非是吹牛皮的時候,你不學無術就會詞窮,學富五車就可以滔滔不絕,天花亂墜。譬如見到夕陽下一群鳥飛過,學富五車的人可能就能吟誦“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或者“古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而不學無術的人大概隻能說一聲,“我操,夕陽真她娘的好看。”好在這個專業是文學類,不像醫學院的學生,學富五車可以救死扶傷,不學無術就容易謀財害命。因為是師範類院校,他的很多同學一畢業就秉承著“學高為範”的精神,哪怕再才粗學淺的同學也濫竽充數去做了老師。還有一部分人“學優則仕”考了公務員。隻有他既無意於國考,也無意於做燃燒的蠟燭。他實在沒有那一方麵的誌向。他喜歡曆史,所以對政治並不感冒,更不想為五鬥米折腰,他不喜歡教書,是因為他實習的時候,所用的課本竟然是之前自己讀書時候的課本,他覺得很無趣,而且,教書就像演戲,沒有自己的思想,台詞都是編排好的。
顧清暉畢業即失業,拖了學校乃至國家就業率的後腿。在家鄉的小城市裏,待業在家。每次出去找工作總是一無所獲,回到家裏灰溜溜的仿佛戰場上被俘虜的士兵,總是抬不起頭來。母親看著難免唉聲歎氣,然後嘮叨一番就過去了。父親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裏不滿的情緒貼在臉上,扯都扯不下來。吃飯的時候,臉拉得長長的,仿佛一張驢臉,很難看,他恨不得給這個不爭氣的兒子一巴掌。顧清暉理解父母的心情,且不說望子成龍,鄰居的竊竊私語就足以讓父母覺得臉上無光,抬不頭來見人。恰好這個時候,遠在深圳打工的表哥打電話過來,說既然家鄉找不到合適的工作,不妨來深圳闖一闖,試一試。總比窩家裏啃老強得多。深圳雖然人才濟濟,但是英雄總會有用武之地,金子總會發光。顧清暉深受鼓舞,和父母商量去深圳一事,母親隻是沉默不語。父親心裏有怨氣,說,你不考公務員,不做老師,也沒跟我們商量,這個有什麼好商量的。顧清暉自知愧對父母,也沒多說什麼。考大學的時候,他是父母的驕傲,算是給祖上增了光,現在畢業了,成了家裏的罪人。他又沒有小日本武士道剖腹謝罪的精神,隻好苟且偷生了。去深圳之前,父親問他說,“你要多少路費?”語氣中仿佛顧清暉說上門乞討的。顧清暉的性格裏也有倔強的一麵,他不肯痛快的說個數,回答道,“你給多少我要多少”。看到這個落魄到連工作都沒有找到的兒子居然這麼硬氣,父親氣得臉都綠了,冷冷的說道,“給你八百塊錢的路費,也可以嗎?”顧清暉很堅定的說,“可以”。後來母親私底下偷偷塞給他一千塊錢。還抹了眼淚。顧清暉說不出的心酸。在去車站的時候,母親又給了他兩千塊錢,說,“你爸嘴上不饒人,但其實心裏還是掛念你的,這是他給你兩千塊錢,去了那裏,要照顧好自己,到了給家裏來個電話。”說著眼圈紅紅的。顧清暉回了個“嗯”字。然後雄赳赳,氣昂昂,開始了深圳的求職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