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籍的話不無道理,邱闌一時間也想不出反駁的話。可是,就算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也相信師叔不會無緣無故在紙上寫個“妤”字。“好了,柳五公子和邱少俠都是我嘯風堡請來的貴客,何必這般針鋒相對?”顧堯適時插手,“給顧某一個麵子,以和為貴。此事顧某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絕對會揪出真凶,也絕不會冤枉了好人。”盟主出麵調停,邱闌與柳籍麵色不虞地相視一眼,不好再繼續爭辯,暫且安靜了下來。顧堯略鬆了口氣,轉頭看向另一側:“方大公子剛才查看了陳副掌門的屍體,可有什麼發現?”隨著他的問話,眾人的目光又轉向坐在左側次位的兩名年輕公子。兩人衣著一青一紅,坐在一起分外惹眼。顧堯這句話,明顯問的是那青衣公子。靜待半晌,隻見他托腮垂首,卻不見有任何動靜。顧堯疑惑地探頭看了看,又喚道:“方大公子?”見狀,身側的紅衣公子“撲哧”而笑:“顧盟主不用再叫,家兄怕是睡著了。那屍體家兄已經查驗過,喉嚨處一刀致命,約莫死在昨晚寅時。除此之外,並無其他可疑之處。”這種時刻居然給他睡著?!顧堯尷尬片刻,強作鎮定地笑了笑:“多謝方二公子。”說完,從旁取出一張沾染血跡的信紙,看向柳思妤:“如二公子所說,陳副掌門死於昨晚寅時,請問那時柳姑娘身在何處?”見那信紙上赫然寫著一個“妤”字,柳思妤皺眉:“顧盟主這話是什麼意思?”顧堯忙道:“柳姑娘別誤會,顧某自是相信你的清白。可是陳副掌門既然寫了柳姑娘的名字,那必有原因,還請姑娘告知,也好洗脫嫌疑。”“思妤的房間昨晚被人潛入,此事顧盟主也是知道的。”柳籍搶在柳思妤前頭開口,“思妤受了驚嚇,之後便呆在我房中說了一整晚的話,不可能中途跑出去殺人。”一聽這話,邱闌不幹了,起身道:“盟主,他們二人是叔侄,誰知道會不會串通了作案,柳籍的話不可信!”“我們柳家莊與陳副門主無冤無仇,沒有殺他的理由。”柳籍立即反駁,眼睛雖看著顧堯,話卻顯然是說給邱闌聽的。頓了頓,又道:“何況,三更半夜的,大家自然是在屋裏睡覺,顧盟主這話問得本來就有失偏頗。”顧堯沉吟片刻道:“確是顧某的不是。諸位看這樣如何,柳五公子和柳姑娘暫且留在嘯風堡,柳姑娘近日的安全顧某會全權負責,絕不會讓覬覦耳環的宵小之輩動姑娘一根頭發。而陳副掌門出了這樣的事,怎麼說也是我嘯風堡失職,顧某會抓緊時間追查。邱少俠放心,顧某如今已經封堡,凶手定然逃不掉的。”邱闌蠕動了幾下嘴唇,似有不甘,忍了忍終究還是開了口:“顧盟主,若師叔的死不是柳家莊所為,那凶手很可能已經逃走,封堡也沒用了。”顧堯揉了揉太陽穴,這個下意識的動作落在顧齊謙眼裏,他便知父親已然被這兩日一連串的事弄得心力交瘁,當即幫忙回道:“昨晚柳姑娘出事之後,嘯風堡便在各個出入口加強了戒備,堡周圍都有人巡邏,沒人能出得去。所以,殺害陳副掌門的凶手,一定還在堡內。”聽他提到這個,邱闌更是用力地瞪了柳思妤一眼。若不是因此抽調走了人手,昨晚嘯風堡其他地方的戒備也不會變薄弱,那他師叔或許就不會死了。柳思妤突然被瞪了,心下不滿,本就因為被冤枉感到不痛快,此時更是看他不順眼,索性狠狠瞪了回去。“哎呀,大哥醒啦?”一聲疑問打破緊張的氣氛,正是對麵的方二公子。方大公子半垂眼簾,呆愣了半晌,狀似自言自語:“啊,剛才顧盟主好像問我話了……”敢情你聽到了?若不是要顧及武林盟主的形象,顧堯一定已經翻出個大白眼了,此時卻隻能繼續鎮定地笑道:“方大公子看來相當疲倦,可是昨晚沒睡好?”方大公子沒有作答,睡眼惺忪地朝著顧堯道:“陳廣箴右臉頰上還有青苔和牆灰。”“什麼意思?”顧堯追問。方大公子怔愣,遲疑道:“就是有青苔和牆灰的意思。”說這話時心中同時感到不解,什麼什麼意思?是他表達地不夠清楚,還是顧盟主理解能力有問題?顧堯被這話噎住,抬手置於唇邊咳嗽一聲:“明白了,顧某會去查。多謝方大公子提醒。”*“唉——”柳思妤沒精打采地趴伏在桌上,雙眼無神。在明和堂聽到的那些事,她到現在還心有餘悸。如今,她和柳籍二人被單獨安排到一間偏僻小院裏住下,周圍守了不少嘯風堡的弟子,美其名曰保護,其實就是監視。正發著呆,頭頂突然蓋過來一隻大手,頭發被用力揉了兩下,梳得整整齊齊的發髻立馬被揉成了鳥窩。柳思妤趕緊將其護住,抬頭瞪眼:“五叔你幹嘛啊!”“別歎氣了,都已經歎了十幾遍了。”柳籍收回手,好笑地看她。“不歎氣還能做什麼?我們都被軟禁了,柳家莊都回不去。”她對此很不滿,心中暗罵了顧堯和邱闌無數遍,“你說那個陳什麼的,怎麼會寫我的名字呢?”“是陳廣箴。”柳籍提醒她,又道,“他不過寫了個‘妤’字,根本不能代表什麼。隻不過,這事恐怕真的與你有些關係。”柳思妤差點跳起來:“我才沒殺他呢!”柳籍安撫道:“我哪有說你殺他?我是在想,無論這字是不是他寫的,他的死都可能跟你…或者說跟那銀龍雙珠耳環有關。方大公子曾經提到,陳副掌門臉頰上有青苔和牆灰。你覺得,在什麼情況下,臉上才會沾上這些東西?”柳思妤想了想道:“把臉貼在牆上?”“嗯,可能是在偷聽偷看,也可能是被人強行壓製在了牆上。”他點點頭,“可是方大公子並未提及陳副掌門臉上有瘀傷,那也就是說,他自己貼上牆的可能性更大些。”聽他這麼一解釋,她感到恍然大悟:“五叔是說,陳副掌門看到或是聽到了不該知道的東西,所以被人滅口了?”柳籍笑道:“應該就是如此了。說起來,這點不難推測,顧盟主理應也想到了。除了那張信紙,臉頰上的東西就是唯一的線索,順著查總能查到點東西。”“怎麼查?”“最笨也是最簡單的方法,加派人手把嘯風堡每處陰濕的牆角都查看一遍,看看哪裏有青苔和牆灰擦落的痕跡。”柳思妤半張著嘴,詫異道:“那得找多久啊?”柳籍不以為意:“再久也得找,否則沒辦法往下查,難道你希望他們抓著信紙上的‘妤’字死咬不放麼?”“要是我叫個阿月阿花什麼的多好,一抓一大把,要懷疑也多幾個對象呢。”她抱怨著靠到柳籍肩上,鼓著臉生悶氣。沉默須臾,突然又想到了什麼,坐直了問道:“那兩個方公子是什麼人?”柳籍思索下回道:“大概是碎葉山莊的方忱和方忻。”“碎葉山莊?”柳思妤訥訥念著。碎葉山莊其實算不得名門正派,甚至可以說算不得武林門派,但那裏有各種令人眼熱的武學典籍和兵器,與武林人士的生意往來相當頻繁。山莊隻收富貴人家的孩子入莊,莊內所有的東西,入莊弟子都可以隨意翻閱學習和使用,這點倒是相當自由。武林中有家底的人不在少數,但平日裏行走江湖,打打殺殺在所難免,正常人都不會穿得太累贅。整個武林,會把質地上成、華麗繁複的衣裳穿在身上,跟個花蝴蝶似的到處晃蕩的,就隻有碎葉山莊的弟子了。柳籍拉過她的手道:“怎麼突然問起他們?”柳思妤聳聳肩:“沒什麼,隻是覺得顧盟主對他們的態度有點奇怪,好像明明不太喜歡,卻又不能發作。”“碎葉山莊立場中立,隻認銀子不認人。嘯風堡也好,銜環島也好,到了他們那裏都一視同仁,顧盟主不喜歡他們很正常。”柳籍解釋道,“隻不過,即便是武林盟主,也會有求到碎葉山莊的時候,自然不敢輕易得罪。”聽到這些,柳思妤突然對碎葉山莊起了好奇心,饒有興趣道:“保持中立啊,這個不錯。五叔,要不咱們回去以後也勸爺爺中立吧,反正顧盟主不把柳家莊放在眼裏,根本就是拿我們當殺人犯防著。”柳籍輕笑:“要中立也得有中立的資本,柳家莊不夠。”說至此,心中生出些感慨。柳家莊在武林中根基很深,過去還出過一代武林盟主,隻是幾十年下來卻逐漸沒落了。雖然如今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但到底沒了當初的輝煌,甚至有了朝經商發展的跡象,反倒是幾年前崛起的天華劍門很有後來居上的勢頭。柳思妤不滿地哼唧了幾聲,說道:“整個嘯風堡,我看也就顧公子人還不錯,不像他爹爹那麼勢利眼,不就是個天華劍門麼,早個十幾年,天華劍門在哪裏都沒人聽過呢。”“顧公子?”柳籍哼笑著看向她,完全沒把注意力放在那句話的重點上。“怎、怎麼了?”她猛地打了個寒顫,不動聲色地往後退出去,也不知自己哪裏說錯了話。“你不提還好,本來我都快忘了。”他一伸手就將人撈了回來,“既然提起來了,我覺得我們是該好好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