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哥,這裏這些銀子你秤一秤,一會兒就按著這個數目,幫我置辦酒菜。”
寶和樓二層雅間裏,陳塵把全副身家掏了個遍,一股腦地塞進跑堂的小二手中,眼中滿是肉疼的神色。那小二一臉懵地看著他,似是從未見過如此點菜的客人。他隻得連忙去櫃台上和賬房先生低語了幾句,這才取了一杆金銀秤來,當著陳塵的麵,秤了這些碎銀的重量。
“客官,一共是十一兩三錢四分銀子,您看好了,一會兒我將菜品價目攏出張條子,給您核對。”
陳塵其實是個不識秤的主,假模假式看了一眼,便道:“寶和樓乃是京中名樓,我自然是信得過的。那個……單盤菜量不用多,但要菜色品類多一些,能擺滿這桌子便好。對了,菜不必現在上,免得貴客來了菜涼。”
那小二連聲應喏,拍著胸脯保證道:“客官放心,小的省得的。”
小二一走,兩袖清風的陳塵不免愁眉苦臉地想到:都是我自己嘴欠,好死不死非說請那金剛芭比吃飯做什麼?
凡女子出行,這一套衣裝打扮下來,沒有小半個時辰便邁不出門,如長公主這樣的貴人,自然也不能免俗。故而陳塵也隻能趴在雅間的窗口上,無聊地四處打望。
此時華燈初上,京都城一改往白日裏莊重肅穆的氛圍,於萬家燈火之中透出帝都繁華喧囂的一麵,倒讓陳塵感受到那一世大都市特有的親切氣息。
隨著一聲開門聲,陳塵便知這正主終於來了。他回身這麼一望,頓時愣了片刻,連話也忘了說了。
“怎麼,認不出我了?”
門前站著的,當然是那位長公主殿下。隻瞧她一頭烏黑的秀發如瀑布般披在肩上,身上一色朱紅為表,一色純白為裏,看似簡約隨意,但與她那高貴冷豔的麵龐這麼一襯,便頗有些別樣的風情。
陳塵隻覺得心旌一動,便不敢多看,旋即笑道:“是啊,我還道是九天仙子下凡塵,哪裏敢認?對了,怎麼你一個人來的,沒帶著小紅姑娘嗎?”
長公主自動忽略了上一句,道:“我怕再添上一張嘴,非把你吃垮了不可。”
陳塵苦笑一聲,心中道:也不必再添,現下不就已經垮了嗎?
兩人分賓主坐下,不多時菜便齊了。陳塵見著這一桌子的菜色,心裏頓時安心不少,看來這十一兩三錢四分銀子,花得還是值。
“今日的事,多虧你幫我解圍,這一杯我敬你。”
陳塵舉著一杯菊花白,起身敬酒。長公主也不客套,端起酒杯遙遙應了,一飲而盡,風度倒是極灑脫。此時蟹宴的主菜清水煮螃蟹端了上來,長公主也不客氣,自己夾去一個,拿著桌上備著的蟹八件便開始拆蟹。
吃蟹原是個細致活,京中的貴人們早已習慣了用這些精巧的鑷子、刮片來處置這渾身鱗甲的玩意兒。陳塵這兩世為人,螃蟹吃得不少,可對於這般費力的吃法並不感冒。
長公主瞧見他徒手剝蟹,不時灑出些湯汁來濺了一桌,心裏竟覺得有些好笑,道:“你若不會用這蟹八件,我可以教你。”
陳塵道:“嗨,吃個螃蟹,何必太費事。說起來還是這河蟹太小,挑來挑去也沒多少肉。我當年在島上吃的海蟹,比這盤裏的不知大上幾倍。把蟹鉗一剝,一口下去滿滿都是蟹肉,別提多過癮了。”
趁著酒意,陳塵便又將自己在島上趕潮的種種故事信口講給長公主聽。好在他口齒伶俐,長公主聽著他這些童年趣事,也並不乏味,一邊聽著,一邊還多飲了幾杯。
她聽到陳塵說這海上龍旋一起、島上下起“魚雨”的趣事,正自腦補這蔚為壯觀的圖景之時,忽然聽得隔壁雅間傳來一陣有些熟悉的聲音,心裏一動,便側耳細細聽去。
這一聽不要緊,隻見她驟然站起身來,麵上一陣複雜神色,便這麼愣了一瞬,然後便又緩緩坐了下來。
她這一側耳的動靜陳塵瞧在眼中,不由得生出些好奇,口中所述的故事一個低聲便囫圇收了個尾,繼而飲了一杯酒遮掩過去,耳朵卻已經豎起來,想要聽聽這是什麼動靜。
他便聽得隔壁雅間中一個粗烈嗓音的漢子道:“……二哥,你難道還信不過我嗎?這事現在鬧得京城裏人盡皆知,你就一點也不擔心?”
又一個稍顯年輕的男子拖長了聲音道:“嗬嗬,三哥呀,你這人呐,一門心思全在打打殺殺上,於這女兒家的心思,可就懂得不多了。柔萱妹子是個何等重情重義之人,她的心思,別人不知道,難道我們幾兄弟還不知道麼?這麼些年,她對二哥,咳咳……若說她是個見異思遷的,便是殺了我,我也不信。不說別的,崔家那個死纏爛打了多少年,你可瞧見柔萱妹子睬他一眼嗎?”
“老四你懂個球。”那粗烈漢子道:“你們這才從北邊回來,有些事你們哪知道?昨日我去了南校場,親眼見著了那南蠻子,這小子的確是生得跟個娘們兒似的,俊得不成話,我這不是怕柔萱妹子被他這一副皮囊給迷住了?他在那場上還給柔萱妹子那什麼……飛吻,對,飛吻來著,說是西夷那些化外之民向女人示愛的下流手勢。結果你猜怎麼著?柔萱妹子非但沒有惱他,末了散場的時候,還和他有說有笑的。老四,你三哥我是不懂女人,那你來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