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後半夜,賊人們將蘇明貞、趙思瑢和那個夏郎中一並塞入了馬車內,將車門從外邊上了鎖,留下兩人守夜,其餘人都找地方歇下。前幾日入夜賊人們還會對人質捆手蒙眼,不過趙思瑢夫婦一直安分軟弱,這些天賊人們便犯了懶。
蘇明貞三人上了車,車內狹小,三人都躺下睡覺是沒可能的,於是各自找了地方坐下。
趙思瑢其實對那夏郎中多少也有些懷疑,不過他不敢露出本性來問,就假作困乏與蘇明貞並肩坐在一邊,互相依靠著閉目養神。
蘇明貞知道趙思瑢沒有真睡,估計他也是對夏郎中有什麼看法,她繼續有一搭無一搭地與夏郎中聊天:“夏郎中,不是我們信不過您,實在是那些賊人手段狠辣,如若告知您我們的身份,他們仍然會殺您滅口。”蘇明貞歎息著解釋,“這些時日,我們都是露宿荒山野嶺,很少能碰到陌生人,您也是時運不濟,還是找機會趕緊逃走吧。”
夏郎中捋著胡須,聞言若有所思,唉聲歎氣道:“我怎知你們會路過?這村子荒廢了好幾年,聽說是山裏野獸少,獵戶們無以為生。我尋思著既然野獸少,采藥的時候會安全一些,所以時不時就來這裏逛逛。”
蘇明貞聽賊人們在路上談論過這處荒村的曆史緣故,若說野獸少采藥更安全這樣的解釋聽起來似乎有點道理。不過拋開夏郎中的古怪不深究,蘇明貞好不容易碰到個當地人,想趁機了解一下周遭大環境,又打聽道:“這裏是什麼地界,離京城有多遠?您是何方人士?”
夏郎中並不避諱這些問題,介紹道:“此地在京城東邊幾百裏不止,是開封下轄的鹿村。從這裏進縣城至少也要走一兩日,很是荒僻,少有人經過。我祖籍應該不是這裏的人,隻記得幼時被義父收養,就住在附近山裏,學習醫藥雌黃之術。小有所成之後下山為人看病,順便在山裏采些藥材。”
蘇明貞別有用意地問道:“那您一定去過不少地方,見識廣博。”
夏郎中謙虛道:“我去的大地方不多,也就是過去每年跟著義父去趟京城看看大師兄,後來……唉,不說了,人總有時運不濟。就像我,怎麼這麼倒黴碰到這樣一幫強盜。”
蘇明貞心念一動。剛才的問題她是隨口一說,不曾想得到這樣特別的回答。
當初問雪晴已經證實他是東海真人的弟子,按照趙府吳氏的說法,東海真人隻有三個徒弟。年歲上排雪晴比吳庭之大,應該就是大師兄。東海真人另有一個徒弟應該是比吳庭之還小或年歲差不多的女孩子,才能被稱為是小師妹。東海真人起死回生的醫術很可能是傳給了女弟子。
眼前的夏郎中說他被義父收養學了醫術,每年還要去京城看望大師兄,後來所謂“時運不濟”雲雲,聽起來這些背景與雪晴的遭遇都能搭上邊。
蘇明貞再次打量夏郎中。蘇明貞是見過吳庭之的,比夏郎中生的高大健壯,除非縮骨術是真的存在,否則夏郎中一定不是吳庭之改扮。那麼如果將夏郎中看成是女扮男裝,忽略掉蠟黃膚色和幾縷胡須,蘇明貞越發覺得對方從身材聲音動作上都露出了更多疑點。
雖然夏郎中的胡子和喉結都顯得很逼真,但“他”的手型和骨架比一般男子纖細,聲音沙啞卻不渾厚,亦男亦女。仔細看臉龐還很是周正,眼睛大大的,鼻梁挺直嘴唇線條柔和,因濃眉和胡須弱化了柔和,但總體上仍然不屬於陽剛的路線。
蘇明貞生了試探的念頭,避開夏郎中的視線貼著趙思瑢的耳邊低聲說道:“夫君,我覺得夏郎中的胡子是假的,他很可能是女子,你去揪揪看。”
趙思瑢並沒有看出夏郎中是女子假扮,聽蘇明貞這樣說頓時起了好奇。他充分相信蘇明貞的聰慧,於是依言照做。他假裝睡醒一覺,伸胳膊踢腿,突然沒站穩向前撲倒,好像要扶住什麼的樣子,手一通亂抓,捏住了夏郎中的幾絲胡須,使巧勁一拽。
夏郎中捂著下巴叫道:“哎呦,你幹什麼?”
“我喜歡你的長胡子,揪下來給我吧。”趙思瑢傻笑著說了一句,手上卻感覺對方在用力護著不讓胡子被拽下。
蘇明貞也觀察到夏郎中此時的動作反應,不像是一般男人長須被人揪住的樣子。她沒有穿越前,鄰居家住著一個白胡子老爺爺,老爺爺的小孫子特別喜歡揪爺爺的胡子,那時候老爺爺會握住長胡子的中間部分用力,從小孫子的手裏將胡子奪回來。這是人的下意識動作,因為那是真胡子,老爺爺不用擔心胡子根部會掉下來,所以才敢握在中間段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