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雷還是堅持上了路。
此時天色尚未全黑,黑衣衛們四人乘一個冰排子。兩人一組的輪番站在冰床尾部,用頂部鑲有金屬尖頭的撐杆撐駕冰床前行。
今年冬裏罕見的低溫,讓小清河上結了厚而平整的冰。經過最初幾下費力的支撐後,冰排子在冰麵上滑行地越來越快,到後來隻需不時點幾下冰麵,控製好方向,便可以飛速前行,十分省力。
天黑前的半個時辰,竟然行出去十好幾裏地。
之後天徹底黑下來,,縱使每條冰排子上都點起了氣死風燈,但在這雪夜裏,能見度依然很低。最糟糕的是,落雪覆蓋了冰麵,讓人分不清哪是河道哪是路麵。
一路上跌跌撞撞,速度自然提不起來。所幸的是,刮了兩天的風終於停了,大大減緩了衛士們的體力消耗。又碰上同樣連夜進京的商隊,跟著人家一起,少摔了許多跟頭。到天亮時,竟也劃出三十裏地去,京都終於在望了。
秦雷從京山營出發半日後,勾忌也帶著三千黑甲騎兵,取大道直奔中都。他們走的是直線,雖然比王爺晚出發半日,卻硬生生早到了半天。約摸一下王爺的行程,勾忌便帶著騎兵們,在京都西南二十裏外的山穀中隱藏起來。
抱冰臥雪的睡了一宿,直到二十日寅時,才收到斥候的報告:王爺已經距中都還有十裏地了。勾忌便帶著黑甲騎兵,打起隆威郡王旗,向中都城駛去。
中都西城南陽門外,已經是卯時初刻了。雪仍在下,紛紛揚揚的。把整個高聳的城郭都籠罩在其中。按說這種時候,守城的兵丁早就躲進城門樓子裏。烤火吃酒賭錢去了。但今日城門司的兵丁們,卻一個不拉地杵在城頭上,哪怕積雪已經沒過膝蓋了,也不敢動一動。
這不是城門司的大爺們,終於發現自己愧對國家地餉銀,決定在這大雪天忠於職守一次。原因其實很簡單----領導來了,說得更確切些乃是----領導的領導來了。
這位領導姓趙,名承嗣,字繼業。現年三十五歲,正是男人最好的年紀。趙大人已而立之年,榮任京都衛將軍,掌京都兵馬寺。領京都城防。城門司、巡城司、五城兵馬司,皆歸其管轄,可謂位高權重,春風得意。
但人生事總不能十全十美,這趙領導也不例外,他自思有三憾:其一是,青年時被拆散了金玉姻緣,沒娶到情投意合的公主。其二是,他本有誌投身軍旅,卻無奈卷入了京都官場。雖然一路春風得意,三十多歲就成了掌管京畿防衛的將軍,但一天的戰場都沒上過。實在不好意思自稱本將。
其三是,當年作為簡在帝心的青年俊彥被提拔,卻為了這衛將軍的位子,改投了太尉門庭,最近又與太子不清不楚。坊間傳說。趙領導中了太子爺的美人計。與河陽公主舊情複燃了。他還隱約聽說,坊間已經將其諢號由玉麵溫侯轉為三姓家奴。雖然都是呂布。代表地意義可差遠了。
所以趙領導也是不快樂的,但很多事情是無法解釋,也不能傾訴的。所以他選擇了緘默,本來挺開朗一人,現在整天整天不說一句話,能把身邊的人活活憋死。
好比這兩日,大冷地天,他也不在衙門裏坐著,每天城門還沒開,就跑到西城門司的地頭,在那高高城門樓上一站就是一天。誰也弄不清他到底要作甚,但兵丁們都知道,站在城門樓上往下看,四地八方一覽無餘。眼下年關將近,唯恐被將軍大人看到偷懶,沒了年底的賞銀,是以都咬牙硬撐著,心裏可不知罵趙領導多少回了。
望夫石般站了兩天,趙承嗣終於等來了那麵大旗,看著遠處雪原上駛來的那條蜿蜒的長蛇,他說出了兩日來的第一句話:“關城門。”
邊上的隨從趕緊跑下去,不一會兒,隨著一陣咯拉咯拉的機簧聲,沉重的城門便吱呦呦地悉數落下。
勾忌遠遠便看見城門緩緩落下,大聲咒罵一句,吩咐隊伍暫停前進,自己帶著一個中隊到了城下。勒住戰馬,一掐腰,他便舉著馬鞭大聲喝道:“城上聽著,這裏是欽命宗正府大宗正、京山營總管,隆威郡王千歲的衛隊,我家王爺要進城述職,爾等速速開門!”
城上快凍僵了地兵士們這才知道,原來趙領導是在等著堵五殿下的門……心中不由為趙領導暗暗祈禱起來,雖然說趙領導是挺大一幹部,平時看著也蠻厲害。但比起戳過太子眼珠子、燒過太尉老宅子、揍過丞相一家子的五殿下,差地可不是一點半點。若是開賭局,十成十的都會壓在五殿下這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