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園之內,獨門小院之中,油燈如豆,桌上幾個冷盤,有酒。
秦雷雙手抱在胸前,麵色陰晴不定,呼吸仍舊比尋常要粗重一些。
樂布衣還是一襲白衣,他將青色的瓷瓶放入個大碗之中,碗裏是冒著熱氣的白水。一邊輕聲道:“冷酒入愁腸,腸冰心更冷。所以此時不宜飲冷酒。”
秦雷撇撇嘴,沒有表示異議。他的腦海中一片混沌,無數種猜測、無數種可能一齊湧出來,讓他不得求證、無法思索,甚至連雙眼也一並失去了光彩。
看他這副樣子,樂布衣不禁笑道:“原以為王爺是來安慰我的,不過現在看來,是到我這尋求安慰的吧。”
秦雷搖搖頭,用力按摩著受傷的左手。過一會兒,才幽幽問道:“你當初為什麼到我身邊?”
樂布衣嘿嘿笑道:“混口飯吃唄。現在這世道,測字算命不好混啊。”
秦雷不聽他信口胡謅,皺眉問道:“真是太後邀請你來的嗎?”
樂布衣見他的進退舉止完全與平時大異,分明是方寸大亂所致,搖搖頭道:“不是,是我毛遂自薦,向太後要求過來的。”看看秦雷,又輕聲道:“因為我的身份有些特殊,若不先打好招呼,會給你帶來麻煩的。”
秦雷點點頭道:“我現在麻煩大了、大麻煩啊……”
樂布衣不由奇怪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是不是文彥博跟您說過什麼?”
兩人雖然亦師亦友,可秦雷在沒有搞清事情本來麵目之前,怎能露出一絲口風呢?沉默半晌,還是搖頭道:“不說也罷……”
樂布衣笑道:“王爺還不到二十歲,怎能像老人家一般長籲短歎呢?”說著先給秦雷斟酒,再給自己也倒上。兩人一碰杯,便連飲了三個。
三杯溫酒下肚,秦雷感覺腹中終於有了些暖意,咋舌道:“這酒帶勁,酒是個好東西啊……”
樂布衣撚個茴香豆在嘴裏慢慢嚼著,滿臉回味道:“是呀,若是沒有酒,讓男人怎麼活呀?”
秦雷哈哈笑道:“此話有理。”說著又與樂布衣對飲一盅,雙目微紅的望向樂布衣:“你不是號稱沒心沒肺嗎?為什麼今日也心中糾結呢?”
樂布衣哭笑不得道:“我怎麼又成沒心沒肺了?”一邊給秦雷續酒。一邊輕聲道:“就像王爺不想把今日的煩惱對別人講一樣,在下也不想講。”
秦雷咯咯笑道:“既然都不想講,那就喝酒、喝酒。”樂布衣也不推辭,與他杯來盞去,連飲了不知多少。直到桌上擺滿了酒壺,兩人都喝成了大紅臉。這才停下歇息一會兒。秦雷舒服的倚靠在被褥上,搖頭晃腦道:“你是不是去見文彥博了?”
樂布衣差點說禿嚕了嘴,好半天才訕訕道:“沒有,我和他又不熟,去見他幹什麼?”
秦雷眯眼看他好半天,才撓撓眉毛道:“不熟就好啊,以後見不著了也不可惜。”
樂布衣微微一頓道:“他怎麼了?”
“死了。”秦雷麵無表情道:“被我殺了。”
樂布衣頓時呆住了,喃喃道:“怎麼會呢?”說完歎氣道:“他好歹是一國宰相,就這麼悄沒聲的殺了……對您的名聲不利啊。”
“對外就說他畏罪自殺吧。”秦雷輕聲道:“此人必須要死,因為他太混蛋了。”
樂布衣沉默半晌。終是點點頭道:“死了也好,幹淨利索。”也把身子靠在炕地另一頭,手持酒瓶道:“看來是文彥博帶給你的煩惱。”
秦雷聳聳肩膀沒有言語,算是默認了他所說。
樂布衣微微笑道:“不管別人跟你說了什麼,王爺。你都要相信自己的判斷。”說著從懷中掏出半塊墨玉,輕輕摩挲著,滿目緬懷道:“當年,我便是聽信了別人的話,不相信自己的判斷。二十年後,我終於幡然醒悟……但一切都晚了。”
秦雷喃喃道:“自己的判斷?”
樂布衣把玩著手中的玉石,點頭道:“對。盲人摸象的故事您聽說過吧?”
秦雷呲牙道:“說有四個瞎子沒見過大象的樣子,便去摸摸,一個說大象像蒲扇;一個說大象像柱子;一個說大象像牆;一個說分明是根繩子。”
樂布衣笑道:“不錯,事情地真相雖然隻有一個。但人們由於所處立場不同、了解信息不全,往往隻能看到其中一個方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