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廣陵遺曲(八)(1 / 2)

兩天以後,鍾會再次來到監獄,呲牙咧嘴道:“叔夜,你想清楚沒有?”

嵇康站了起來,態度堅決道:“我已經想清楚了,我絕不會向司馬昭卑躬曲膝!”

鍾會怒道:“好!這可是你說的!奉相國旨意,今日就送你和呂安上路!”鍾會說完,幾個大漢就上來給嵇康、呂安上了枷鎖,推上囚車。

呂安含淚道:“叔夜,是我連累你了。”

嵇康無言,隻是站上囚車,任憑囚車將自己推向東市。

一路上,洛陽百姓夾道為嵇康送行。有些美貌少女見嵇康臉上有汙垢,便攔住了囚車,然後拿出手帕走到嵇康身邊,為他擦拭那些汙垢。

還有一些百姓請求押送的官吏,讓他們來推囚車。押送的官吏正想嗬斥他們,看見百姓那種憤怒的表情,便不情願的將囚車交給百姓。

押送的百姓故意走得遲遲的,希望朝廷能夠改變主意,放嵇康出來。

鍾會此時早已到了刑場,見嵇康還沒有被押到,心中十分不滿,要知道他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鍾會抬頭望向太陽,知道離午時已經不久了,不由得派人去催促押送的官員快點。

嵇康的哥哥嵇喜一直在刑場等待,旁邊是一個風韻猶存的婦女,她是嵇康的妻子長樂亭公主。

長樂亭公主此時拿著一個飯盒,希望嵇康在臨行前吃頓好的。嵇康家中的收入本來是由做官得到俸祿,自從嵇康辭去中散大夫的職位以後,嵇康的家境就開始過得緊巴巴的。嵇康便通過打鐵獲取收入,再加上哥哥嵇喜和朋友山濤、王戎等接濟,嵇康才這麼過來了。為了這頓飯,已經花了大半的積蓄了。

衛將軍司馬嵇喜走上前對鍾會怒道:“鍾士季,你什麼意思,凡事不要做得太絕!”

鍾會心道:“別以為你有司馬攸撐腰我就怕你,他日我若有根基,必定掃除宇內!”但嘴上卻底氣十足道:“這是相國的意思!”

嵇喜氣得說不出話:“你……”

而長樂亭公主則走到嵇康身邊泣道:“夫君……你……不用……掛心家裏……山公和羊公子……已經安排……妥當,你就……安心……去吧!”

嵇康眼睛濕潤了:“這幾年你辛苦了,我卻不能帶給你榮華富貴。我死了以後,你不必為我守墓,找個好人家改嫁了吧。”

長樂亭公主搖搖頭:“不!妾永遠是夫君的女人!生是夫君的人,死是夫君的鬼!不管怎麼樣,妾都會將孩子撫養成人。”

嵇康氣道:“這會苦了你啊!”

長樂亭公主道:“夫君,你知道我看上你什麼嗎?並不是你長得高大英俊,也不是你才識淵博,談吐不凡,而是你的心永遠是最真誠的!我跟了你,我無怨無悔。雖然我們的日子過得清貧,但我們可以不受俗世的汙染,自由自在地暢行於山川、泛舟於河流,那是我們最幸福的日子。”長樂亭公主說完,兩行清淚流了下來,將臉上淡淡的胭脂給化掉了。

嵇康此時披上了枷鎖,不能給愛妻擦掉眼淚,卻在心裏默默流血。

鍾會少有的發了一次“善心”,讓人解開了嵇康的枷鎖。

嵇康這才用從嵇喜遞過來的手帕給長樂亭公主擦掉眼淚:“你看你,哭得真難看。”

長樂亭公主止住了哭聲,然後打開飯盒,對嵇康道:“夫君,這是你最後一次用膳了。就讓妾好好喂你吃完這頓飯。”長樂亭公主便用筷子一口一口地喂嵇康。

沒有人覺得這樣做什麼不對,或者說有傷風化。更不會有什麼“禮法之士”出來指責他們夫妻倆在眾人麵前卿卿我我,因為這樣會被百姓的口水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