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一種天生的、難以遏製的欲望,那就是在理解之前就批判。當我睜開雙眼,揉了揉眼睛看向窗外時,我不禁思考著這個欲望的本質。窗戶上的白光讓我產生了一種錯覺,仿佛天還沒亮,是月光照射在窗戶上顯現出來的,讓人誤以為天亮了,該起床了;而當窗戶明亮照人,邊上隱隱約約看得見灰塵在光的照射下飛揚,時不時傳來竹掃帚掃地的聲音時,我意識到這大概率是可以起床的時候了。
和往常一樣,我拿起床頭櫃的水杯,痛飲一口。打開嘎嘎作響的房門,黑子搖著尾巴在我的腿邊竄來竄去,讓我難行半步。我小心翼翼地走到後院,生怕踩到了它。時不時地,我用腳扒開它到一邊,但很快它又竄到了我的腿邊。家裏地上都是泥巴地,下雨的時候地上很滑。為了安全起見,我會拿根棍子在手上。雖然我不會用棍子去打黑子,但它好像隻要看到有人拿棍子就很懼怕一樣,夾著尾巴想來在我腳邊亂竄,但隻能在幾米外直勾勾地看著我。
洗漱完畢後,我背起書包前往學校。我經常走的兩條路中,一條是大路,大路全都是鋪的石子路,去學校遠一點。一般情況下,我爺爺會騎自行車送我去學校,所以我們會選擇走石子路;另一條是小路,它在農田田塝上行走。這條路有時候很窄,隻有一個成年人的鞋那麼寬。早上也有很多露水,有時到了學校,褲腿已經濕了很多。路上也很滑,走這條路的人不止我一個。所以時不時地,我會看到踩扁的糖袋和煙頭。有時候路邊的樹葉上也看得到青蟲。我最討厭蜘蛛網了,如果不小心掛到了蜘蛛網,我總會很快地從臉上扒下來。我總是擔心有個大大的蜘蛛在我身上爬,所以我一路都在擔衣角,把那可能並不存在的蜘蛛彈下來。
家裏屋旁有一個小的“土地公”燒香小屋。這個小屋應該是別人蓋的,反正不是我們家的。雖然很近,每隔兩天會有一個叫劉婆的老奶奶拿個大竹掃帚打掃這個小屋門前。她個子很矮,銀灰色的頭發很有區分感,帶點淩亂,但是還是用了個黑色的發箍往後壓著。她的麵容很慈祥,像是一個對人很好、很善良的老人。所以我每次看到那不一樣的頭發,加上她那步伐緩慢的樣子,我都能一眼認出是她。我奶奶也迷信這些,經常喜歡和劉婆討論這些。所以家裏也有不少觀音的佛像和某某大仙的小鐵佛像。每個佛像麵前都有一盞油燈,把燈心草放在一個菜籽油的碗裏。燈芯草從晚邊上露出點頭,點燃後可以亮很久很久。當然,也少不了香台裏麵有密密麻麻之前燒完過的香柱和正在燒的香。有時候實在是插滿了香柱,就會清理掉之前積累的香簽子,然後繼續這個燒香、清理、燒香的循環。然後跪在佛像麵前磕頭祈禱。
那個小土地廟大概也就一平米左右大小,正中間有一個小佛像還有燒紙的坑,還有一個用半截蘿卜做的香台,上麵有很多孔,似乎每隔一段時間都有人清理這些燒完的香,一個用來叩頭的墊子,左邊牆麵上有一個上了鎖的功德箱,不大,四個角都鎖在了牆上,似乎用來防盜。右邊的台子上則是一些打火機和火柴,還有一小袋燈芯草,兩邊的台子很窄,大概一個成年人手腕那麼寬。村裏有很多人都知道這個地方,所以時不時我總能看到一個人或者幾個人來燒香拜佛,發現信這種的人還挺多。
一天夜裏,我起床到屋簷下撒尿,一旁熟睡的黑子睜開眼看著我,打了個哈欠,起身來我腳邊,沒有亂竄,可能是比較困的原因。睡眼朦朧的我正準備回去繼續睡覺,但是我看到土地廟那裏有個銀亮頭發的人在那裏。雖然是晚上,但是月光把她那頭發顯現得格外突出。我想想還有晚上燒香拜的人,真是癡迷。這也不是我第一次看到了,我也沒多管,繼續回去睡覺了。
有天我陪奶奶到小廟燒香,和往常一樣,點燃了一遝紙放到火坑裏,拿起一把香,在火坑裏點燃,然後整整齊齊插在那個表皮滿是褶皺的白蘿卜上。我看到奶奶從懷裏拿出一塊錢,猶豫了幾秒鍾後,帶點不舍得的表情從懷裏又掏出了一塊錢,把兩張人民幣疊放整齊。我以為是要給我拿去花的,結果我看到奶奶把錢塞到了功德箱。我很是失望。由於離家很近,又從家裏用碗舀了一碗菜籽油,把土地廟裏麵的油燈添上一點,然後把碗放在身旁,跪在土地公佛像前,開始邊叩頭邊禱告:“保護屋裏一家老小身體好,不生病,保佑發財,保佑家裏出遠門的家人平平安安……”。結束後把我拉過來,叫我叩頭。我不情願地過來,帶點敷衍地叩了三個,然後起身就跑回家。
“為什麼你在功德箱裏麵裝了那麼多都沒裝滿?我還指望你裝滿那個功德箱,然後裝不下了,就裝我口袋。然後我去買兩包辣條給土地公吃,嘻嘻。”我嘴裏嚼著米飯,口齒不太清晰,在飯桌上對我的奶奶說。
“你還跟土地公買辣條?黃鼠狼給雞拜年?你還有這好心?土地公不喜歡吃辣條,他要用錢去跟觀音菩薩去講好話啦!這錢還不是要用的,一用就變少了,所以就裝不滿了。怎麼這麼憨?還天天讀書!”奶奶帶點玩笑語氣對我解釋道。
然後,我並沒有再說什麼,繼續享用我的餐點。我將一塊肥肉丟給了身邊的黑子。由於我不喜歡吃油膩的肥肉,吃了會感到頭暈目眩,所以我隻咬下了瘦肉部分,將肥的部分都給了黑子。黑子立刻搖起尾巴開始享用,看起來非常開心。我也喜歡給黑子投喂各種食物,因為我覺得這很有趣。當黑子開心起來時,它會熱情地在我腳邊蹦跳,讓我感到放鬆和愉快。
我們家隔壁的隔壁住著一個的年輕婦女,她常年獨自一人生活。村裏的人都稱呼她為王寡婦。她的皮膚白皙,個子不高,但總是將衣角塞進褲子裏,似乎想要展示出令人羨慕的纖細腰身。她身邊似乎沒有任何親人,我從未見過她和別人一起用餐,包括過年也是如此。而其他家庭都熱鬧非凡,燈火通明,唯獨她家總是關著大門。她似乎對小孩子很討厭,所以我很少去她家門前閑逛。每次她吃飯時,都會端著飯碗坐在屋簷下享用。無論是春夏秋冬,她都是這樣度過每一天。突然之間,我覺得她每天都過得非常無聊。我從未見過她出門,大門經常緊閉,仿佛生怕有頑皮的小孩子跑進去一樣。我曾經因為她而感到惱火。有一次,我的皮球不小心飛到了她的門前,我想撿起來,於是我跑到她的門前準備撿起皮球。然而,她匆匆忙忙地跑出來,惡狠狠地對我說:“滾開!別把球踢到我這裏來!我不希望有下次!小心我跟你奶奶告狀,叫她打你!”我板著臉趕緊跑回去,從那以後我再也不敢走到她家門口了。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人呢?整天待在家裏不去任何地方,也不去上班。家裏好像很有錢一樣,吃喝不愁。似乎家裏有什麼秘密一樣,不可以讓任何小孩子發現。我的腦海裏頓時湧現出無數個疑問。
這天村口好像很熱鬧,很多人圍在那裏不知道在幹什麼。我湊過去看了看,發現是一具屍體,但是當我到達的時候,屍體已經被裝進了裹屍袋,正準備被抬到警局去驗屍。據說是王婆的屍體。聽說王婆的兒子沒有一點孝心。當時大家議論紛紛,說她兒子自從當上了大老板後,天天都有豪車接送,吃山珍海味,拋棄了農村的母親。所有人都在批評她的兒子沒有孝心,甚至有人猜測他從來沒有回來看望過母親一次,哪怕是過年也沒有。幾天後,警察將王婆的屍體交給村委會集體處理。由於沒有親人在身邊,也聯係不上任何人,連一個葬禮都無法舉辦。於是村裏來了幾個身強力壯的人,將王婆埋在了她家後院。我奶奶也覺得非常可惜。前幾天還能和她聊天說話,沒過兩天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突然有一天,我發現奶奶再也沒有去旁邊的土地廟了。漸漸地,去燒香拜佛的人越來越少。奶奶以前如果發現土地廟門前髒了,就會用旁邊的大竹掃帚掃幹淨,但從不看到她去燒香、給功德箱放錢。而家裏的佛像卻和往常一樣受到祭拜。
那天,我經過路邊時,偶然遇到了一個瘋子。他總是在我們家門口和隔壁幾家門前來回蕩來蕩去,讓人感到不安。我奶奶立刻意識到了危險,把我叫回家裏,迅速關緊了大門,然後從窗戶那裏偷偷觀察他。我發現不止我們家,隔壁的其他家裏也都采取了相同的行動,緊閉大門。
這個瘋子穿著一雙鞋底快要脫落、滿是塵土的皮鞋。令人難以置信的是,他身上穿著一件破爛不堪、布滿大大小小口子的西裝,衣服看起來像是從垃圾堆裏撿來的。他的脖子上掛著一個玉製的觀音菩薩項鏈,雖然已經有些脹大,還有黑色的油漬,但我一眼就認出來那是個觀音菩薩,因為我每天都可以看得到這種東西。
瘋子個子不高,胡子又厚又長,頭發也是淩亂不堪。外表上,我隻能用邋遢、破爛不堪來形容他,一副呆滯傻乎乎的模樣,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人,人們稱他為瘋子。
瘋子在這裏轉悠了很久才離開,大家也重新打開了家門,開始討論起來。或許關門是為了防止瘋子闖入家中鬧事,也可能是為了阻止黴運進入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