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沉墨稀貴,每年隨著進貢分賞。
俞南元印象中的這幾年,隻有宮裏幾位殿下才能有這種東西。
酉沉墨最大的特點就是落紙生香,久而不散。
所以女帝才會拿著這散著香的詩,問俞南元:
究竟是你姐姐、還是你哥哥,在慫恿朝臣私下作詩,對我不敬?
俞南元垂眸,隻能說:“湛家世代忠勇,湛小公子定是一時腦熱,才冒犯了陛下。”
“可是你姐姐說,”女帝撚起一粒葡萄,“是湛家人心存怨恨,又不幸被宮裏抓到了把柄。”
俞南元說:“大殿下說的有道理,隻是若無證據……”
“你是說,她在汙蔑湛家?”
女帝像是忽然有了興趣,“那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呢?湛家重罪,對她有什麼好處?”
俞南元不說話了。
女帝自顧自說了下去:“當然沒好處。隻是這樣,她就和湛家撇清了關係。”
“她是想證明自己的清白,”女帝說,“她是想向我表明,酉沉墨,不是她給湛家的。”
女帝的目光,越過了低垂著頭跪在麵前的俞南元。
她看著不遠處,正在與人交談的老大與獨自斟酒的老二。
她的三個孩子各有性格,各自的欲望也隨著身體的成長、強壯,漸漸顯現。
有那麼一瞬間女帝的目光變得很複雜,糾纏著許多沉甸甸的、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緒。
而麵前俞南元,隻敢撿著不得罪人的話講:“大殿下此舉……也是情有可原。”
女帝輕笑,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所以,應是你哥哥給他的,對嗎?”
俞南元沉默。
女帝看著她的表情,撲哧一笑:“或者,就是你姐姐欲蓋彌彰,想陷害二弟,讓自己置身事外了?”
俞南元隻低著頭。
“俞南元,”女帝問,“你怎麼不說話了?”
“抬頭。”
她的聲音有些冷,帶著隱隱的不悅,“你是三殿下,不該有這樣一副軟骨頭。”
那瞬間,俞南元以為自己心中會是麻木、遲鈍。
畢竟事實上,她並不是這具稚嫩軀體本尊,她是很多年後的俞南元。
但她看著自己發顫的指尖,感受到眼眶中的溫熱,猝然驚覺,這具軀體依然會覺得難受與委屈。
或許是記憶裏那個懦弱的自己,正在無聲地哀鳴。
忍住淚,俞南元抬頭:“我不知道。”
“真的,陛下,”她說,一臉茫然,“我什麼都不知道。”
女帝靜靜地看著她。
指尖敲著桌,女帝命人拿來一卷聖旨。
這一幕引來許多人的關注,大殿下已不再和人說話,緊緊盯著這邊。
二殿下仍在自顧自斟酒,目光卻也開始長久的,在帷幕處停留。
女帝把聖旨展開,放到俞南元麵前,又遞給她一支筆。
俞南元一看,是問罪的詔書。
不臣之心的罪名,足以將任何一個人徹底拉下地獄。
女帝摸著俞南元的側臉,溫聲道:“你覺得是誰,就在這裏寫下他的名字。”
“我會把他關進永獄,”女帝笑,“至於是誰,俞南元,你自己選。”
俞南元握著筆,遲遲不動手。
女帝耐心告罄,握著俞南元的手腕。
墨暈在紙上,耳邊傳來女帝帶著誘導的聲音:“是老大,還是老二呢?”
“俞南元,你打算寫誰的名字?”
她身上帶著令人沉醉的香氣,那沁人心脾的妖骨香,無比稀有與珍貴,好似已融入女帝的血肉。
俞南元卻隻覺得越來越毛骨悚然。
大殿下再也按捺不住,要來看看老三在玩什麼名堂。
她並不敢直接闖入帷幕之內,隻伏在外頭,揚聲說要請安。
二殿下也跟過來。
隔著搖晃的帷簾,女帝瞥了眼,笑說:“這姐弟倆,跪得整整齊齊的,可是想為你說情?”
沒有聽到回答,隻看到俞南元跪伏著,露出的一截脆弱的頸。
女帝像是終於失了興致:“俞南元,你這副模樣,叫我惡心。”
女帝離開了。
雖說著不拘規矩,但女帝一走,洲上的氣氛登時就真正熱鬧起來。
樂筠說:“我去找三殿下。”
黑貓懶洋洋的:“什麼?”
樂筠說:“剛才三殿下跪了那麼久,肯定很難受。”
黑貓說:“你這愛多管閑事的臭毛病怕是這輩子都改不了了。”
樂筠抿嘴:“不改就不改。”
黑貓輕哼:“看你要吃多少苦頭。”
樂筠去找三殿下,發現三殿下沒在宴上,問了人,說是去更衣了。
樂筠就去外頭找人,俞北安叫了她兩聲,聲音混在了嘈雜樂聲中,樂筠壓根沒聽到。
俞北安就肉眼可見地失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