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書屋,小環境被人工調節的香暖舒適,下了簾子,光暈暗淡迷離,康熙靠在龍塌上,伶仃瘦骨形容枯槁,如一盞熬幹了油的燈,顫顫巍巍的蠅頭火苗,搖搖欲墜。刑年上前通稟,他卻一絲反應也無,半晌,方勉力睜開了雙目,昔日深邃睿智的目光如今已混沌渾濁,那個意氣風發號稱滿州第一巴圖魯的帝王,如今已日暮西山垂垂老矣、苟延殘喘屍居餘氣!他甚至連外強中幹都做不到了,歲月已經掏空了康熙大帝生命的精髓,如一棵外朽內腐的病木,即將在無涯也有涯的時光中化為齏粉,化為烏有。
衰靡的低氳籠罩在典雅的清溪書屋,看著這個即將奪走自己生命的老人,我的胸口無法抑製的酸楚窒澀起來,隻能‘知其無可奈何而安之若命’了吧,歙了歙唇,想叩請金安,無奈舌頭蹇澀,聲音生生哽在了嗓子眼兒……或許,我應該感激無良的命運之輪,不必熬到鶴發雞皮牙光嘴癟的那一日,索性低頭不語靜侯發落。
半晌,沒有聲音,詫異的抬頭,卻發現老皇帝正定定的、一眨不眨的看著我,仿佛我是個吞噬一切無形能量的黑洞,他的全部視線根本無從逃逸,隻能被源源不斷的吸收殆盡……
“你終於來了,是接朕離開的時候了嗎?”蒼老的聲音恍惚緣自另一個世界。
可這話是對人說的還是對鬼說的?康熙的目光一直牢牢的抓住我不放,莫非在他的眼裏,我已經非人是鬼?不寒而栗中……
“你棄玄燁三十三年,為何連夢裏的溫存也不肯施舍,一次也沒有過……狠心的人,以為現在跑來接玄燁,玄燁就不會生氣了,是嗎?”我詫異的睜大眼,卻發現老皇帝眼裏那渾濁的霧翳似乎淡去了不少,回光返照?可惜精神方麵似乎還停留在稀裏糊塗的階段……難道,是我這一襲純白的狐裘惹的禍?病入膏肓的康熙竟將我當成了已經仙逝三十三年的孝懿皇後?誠惶誠恐中……“過來!”他向我伸出了手,已經死去的眸光儼然又枯木逢春,似嗔似怒似喜似悲似哀求似命令,我懵在那裏,眼角卻瞥見刑年這個‘劊子手’正端著一杯‘毒酒’站在角落等待‘上峰’指令,顯然此時這個場景是他始料未及的,顯得有點茫然。
我陡然清醒,此時是命懸一線,康熙變成了‘懵懂男’,對我而言是好事啊……
躊躇了三秒鍾,還是艱難的走上去握住老康熙伸出的手,蒼天明鑒:我並不是貪生怕死之輩,可……可既然有生機,為什麼不把握住呢?
他的手燙得不正常,出於醫者的本能,我下意識的摸了摸病患的額頭……在發燒呢……玄燁扯了扯嘴角:“不礙的,有一點暈,瞧什麼都像在霧裏。蝶兒,朕好象還有件要緊的事沒有做,你快幫玄燁想想……”
想什麼想?難不成要提醒您,說此蝶非彼蝶,此蝶其實是那個無事不登三寶殿,專程前來與皇帝陛下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可憐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