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弈聽罷身子微微一震，握著碧落的手裏也是莫名一緊，竟硬是在碧落手腕處抓出了一條紅印。
“殷青玦！”
隻聽司弈從牙縫中擠出三個字，怒不可遏道：“你個小人在我麵前裝什麼深情！四海八荒？千秋萬載？！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話！你可別忘了，當初可是你逼她！是你那個該死的新歡逼她！是你們商國一群頑固不化的蠢貨逼她！我司弈平生最後悔之事，就是親自把她交到了你手裏！”
殷青玦聽罷，眉目一斂，眼中閃過幾分複雜神情，似懷想似自嘲，然更多的卻是化不開的苦澀。而這麼幾種情緒卻隻浮現了一刹那，馬上便沉進了他如海一般浩瀚的眼底，隻剩下一抹淡淡的笑意。
若不是碧落正巧低頭盯著他看，還當真以為自己見鬼了呢。
碧落心中一歎，心道：“這人竟然能在瞬息之間掩飾掉這般情緒，還真是練就了一項高超得讓她望塵莫及的社交本領啊！”
“國師三年前遠在燕國，如何真能弄清千裏之外本王與內子二人的夫妻私事？想來也隻能是道聽途說罷了。更何況……”
殷青玦抿了口茶，接而四兩撥千斤地道：“更何況本王與內子夫妻恩愛，內子走後，她的模樣本王更是在心中日日描摹，豈敢有半分馬虎？國師有所不知，內子從小右耳耳垂後就有一顆紅痣，卻不知這位姑娘是否……”
碧落聽他如此一言不由一愣，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右耳，然而其後光滑如許，哪有半分紅痣的跡象？
“你！”司弈一時語塞，倒也因此漸漸冷靜下來，望向碧落耳後定睛一看——這姑娘耳後確實並沒有那顆紅痣。
他司弈與舞鳶從小一塊兒長大，焉有不知她耳後紅痣之事？隻是眼前這女子與阿鳶真是十二萬分的相像，而他個把月前又收到一封匿名的飛鴿傳書，說鳶兒尚在人間，要知真相便於君滿樓相會……
他雖然當時並不相信，可自打阿鳶走後，他沒有一日不思之念之，日日懷想當年青梅竹馬的情誼。因而雖然阿鳶在世之事希望渺茫，卻有萬分之一的機會他也要一試，更何況這姑娘的品性相貌與阿鳶無一不似……
不過如今看來，興許倒是他過於草率，眼前這女子當真是冒充的？他一時不察，竟然還讓殷青玦這廝將了一軍！什麼有所不知，不分明在說他一個外人不曉得他和阿鳶閨房床笫之事麼！
阿鳶啊，阿鳶，你當初與他耳鬢廝磨之際，可曾想過他是個如此無情無義之人？
司弈神思已馳，頗有幾分頹喪地鬆開碧落的手，又留得碧落一人極盡尷尬地立在當場。
而這時，宗鶴也撚了把胡須，道：“看來是老朽糊塗了。老朽三年前救了小落，掐指一算，算得她是祭天的商後。老朽因念及商後為天下蒼生跳崖之事，也是積了大大的福報，這才砍了澤虛穀的千年桃木枝，助她起死回生，收入門中。”
他咳了兩聲，接著道：“而小落當時已經四肢分離，容顏盡毀，老朽便按著商後的模樣給她安了上去。現在想來，或許當日小落身邊隻是有那商後的氣息而為老朽算得。今日聽商王一說，老朽再一想，倒興許是自己救錯了人，實在是慚愧……”
然而，碧落卻再度直挺挺地僵在當場，就像是被人猛地澆了一大桶涼水一般，打心底裏的冷意讓她一陣哆嗦。
嗬嗬。
敢情師父救她是因為當時算錯了命數？敢情自己這張臉不是她自己的？敢情自己如今活了這麼些年都是因為師父的一時失誤？而師父也並不是真心地想把她當作弟子看待，而是因為那場莫名其妙的機緣巧合？
師父啊師父……
她又想起師父半年前命她出穀之時說的一番話，字裏行間都是那個商後燕舞鳶，莫不是盼她記起三年前之事？
原來師父授她以食憶之術，命她出穀尋找乾坤鏡，全是因為他以為自己是那個以死祭天的商後，而不是因為自己是他教習了三年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