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
在塵世間呆得太久的人,似乎都有向往世外桃源的想法。
桃源之妙,就在於世外兩個字。
人似乎是在世間活了幾萬年之後,才驀然醒悟,原來天地三界,四季五行能帶給人的災難,全然沒有人自己帶給自己的災難多,也沒有人能帶給自己的災難大。
原來世間最美麗的地方,還在於莊生化蝶之所,陶公采菊之鄉。
問題卻在於,人本身就是從那樣一個地方來的。
如果那個地方真好,人的祖先為什麼還要不辭勞苦幾千年如一日的建造這樣一個塵世呢?
唯一的解釋就是,從來沒有踏入過塵世的祖先,隻能算是生鐵。
而在塵世中冶煉過一番又重新選擇回歸的,才算是寶劍。
侍冥劍原本就是寶劍。
侍冥劍的主人,卻不是選擇了回歸,而是回歸選擇了他。
葉起風恢複的很快。
山上下第一場雪的時候,他就已經可以在雪中舞劍了。
身體恢複的時候,他的精神卻開始飽受折磨。
罌粟的毒開始讓他發狂。
譚牧心看著他突然倒在雪地上,渾身抽搐。
這已經是他第五次發作了。
從身體的疼痛開始輕微的時候起,他發作的就一次比一次厲害。
原本的疼痛,還能轉移一點他對罌粟的欲望,現在恢複時期的痛癢,卻愈發刺激了這種欲望。
她奔出去扶起他,他卻隻是一個勁叫道:“佳楠……給我佳楠……”
她緊緊抱住他,急切道:“葉起風,你要的不是佳楠,是毒藥……”
他掙紮道:“那你給我毒藥!我要,我現在就要!”
她無奈,出手點住了他的睡穴。
他停止了叫喊,汗卻仍然在不住地向外滲。
她把他拖進草屋,幫他脫了外衣放在床上。
他卻突然睜開眼睛,一伸手就捏住了她的雙肩。
他拚命的搖著她,歇斯底裏道:“給我!我知道你弄得來的!給我,求你了!”
她的骨頭都被他揉碎了,淚眼模糊的斯聲道:“葉起風,你連死都熬過來了,為什麼熬不過這個東西!”
點穴對他沒有用。
他的內力太深厚,何況還在發狂之中。
他痛苦道:“你憑什麼這麼對我?就是因為你我才成現在這個樣子……你救了我又不理我,不理我還要管我,你到底想把我怎麼樣?”
他逼近她:“早知如此,你為什麼不在白水溪的時候就殺了我?”
這句話,原來他也可以用來質問她。
他成為現在這個樣子,都是因為她。
他說,你沒事,我就沒事。
我有事,當然是因為你有事。
譚牧心無限悲憫地望著他。
曾經雄姿英發的他。
曾經擁有一切的他。
曾經把一切玩弄於股掌之上的他。
如果沒有她,他現在是不是早就做完了自己必須做的事情,回到江南水鄉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他現在,一切都沒有了。
身邊惟有一個她,卻不肯多和他說一句話。
他更加發狂,將帳子一把扯了下來,將自己身邊能移動的東西一古腦砸到地上。
譚牧心忍著淚,突然從後麵死死抱住他,哽咽道:“葉起風,我答應你……隻要你能熬過這一關,我就嫁給你。”
葉起風愣住了。
他急切的回身去捧住她的臉:“你不騙我?”
她低低道:“不騙你。”
從來,都是他騙她,她何時騙過他?
他的身體似乎一下子軟了下來,一瞬間疲憊之態盡現。
他的身體累,他的心卻似乎更累。
他的發狂,有罌粟的原因,也有他心病的原因。
這個女人,是他朝思暮想的女人。
這個女人,也是把他害的幾欲死去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