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烏雲密布,僅有的月光也變得昏昏暗暗,猶如輕紗。好在地上薄有積雪,倒也不顯得十分黑暗,最起碼沒達到伸手不見五指的程度。
元寶鎮的街上已看不到一點燈火,尋常人家若是不想再給家裏添丁進口,此刻便早已進入了夢鄉。
遠處西門附近的民居,傳來了幾聲犬吠,寒風又吹落了幾片樹上的碎雪,落在一頂已經有些掉毛的狗皮帽上。
伸手摸了摸背在身後的老土炮,俞墩子顯得格外亢奮,每次出來打家劫舍的時候,總是能勾起他的興致來。一身破舊的黑棉襖上麵,甚至有兩處開了花,棉花瓤子都快要被風吹的飄出來。頭上這頂已經有些掉毛的狗皮帽子,一看就是穿戴的有了年頭。
尋常的百姓人家,哪怕再窮的人家出門,也會穿的幹淨規整一些,哪怕是補丁摞補丁,也沒有邋遢成這樣的道理。隻有常年穿山越嶺,打家劫舍,躲避官兵鑽林子的土匪胡子才會這樣不顧形象,不是他們不嫌磕磣,不知冷暖,而是實在條件不允許。對胡子而言。形象不形象的無所謂,每天打食填飽肚子才是硬道理。
今年行情不好,局子不紅,入冬綹子散夥前,因大當家的要去老金溝拜山,今年好不容易摟到的銀貨他自己就拿了一大半。
像俞墩子這種孤身一人的嘍囉,更是分不到幾個子。手裏這把老土炮,塞鐵砂打鳥還行,上鉛子打頭黑瞎子,都得走到二十步內才有點準頭。這還是從糧台那裏壓了兩塊銀元才借出來的。為的就是跟鄒六下山後踢卡拉打民窯,幹這一票。
‘要說這鄒六,論起掛柱上山的日子比自己還足足晚了大半年。靠著心眼子傳快,哄的大爺二爺樂嗬。反倒是比自己更早吃橫的,在綹子裏當上了個小頭目。’俞墩子想想,不由得心裏又有點不服,可是肩上褡褳裏那十塊銀元的蘭頭可是真的壓人。
想到事後還有十塊銀元的賞,無論買賣順不順,講好了的都是要給,俞墩子心裏這個美,想鄒六這個一向敞亮的,也短不了他的。
有了這二十塊大洋,今年自己還能到林山屯吳寡婦家窩個冬,想她也不敢再像去年一樣,還沒過完年就把自己攆出來。想到這裏俞墩子不由得心頭一熱,左右看沒人又提了提褲子。娘的,這路上剛搶來的這棉褲,腰比自己粗實不少,穿的的確是有些不舒服。
“晃門子玩應,再不下來,腦袋都得長綠毛。”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一邊嘟囔著,俞墩子終於看到巷子另一邊,一個黑影從一棵歪脖樹上出溜了下來。
“哎,六爺,您慢點下來了,怎麼著,點活蘭頭海不?(目標好不好搞,錢多不多?)”當著麵俞墩子可是知道他得罪不起鄒六了。
”應該不是響窯,(沒槍)看著燈熄了,黑咕隆咚的,一個走村串巷看病的外哈。也敢惹到爺頭上來了。”身量不高,同樣一身黑棉襖,皮膚黝黑看著有些精瘦的鄒六惡狠狠地說道,利索的落了地來,一頭寸毫短發身上也還算整齊,倒是看著比俞墩子精神了不少。
說這鄒六,原是元寶鎮附近山裏鄒家窩棚人,大名已經沒幾個人知道了,因在叔伯哥們裏麵排老六,索性其他人從小也就鄒六鄒六的叫了。本也是個苦命人,自幼父母雙亡,家裏的幾畝田土一直也是親戚管著,從小活沒少幹,飯可就是饑一頓飽一頓的。
兩年多前,惱火族裏長輩分家不公,打傷了自家二叔,還一把火點了村裏的牲口棚子,燒死了數頭牲口,惹了大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