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長說我死過一次，我也不太清楚，我不知道死亡是什麼感覺。
從我六歲的某日開始，便每晚都做著一樣的夢。
夢裏，我是個看客，看著六歲的我躲在廁所隔間裏，一個人哭著，但我不記得我曾哭過。我不會哭，至少在我記憶中是這樣的。
夢裏的場景快速轉換。
在一個漆黑的房間裏，我抱著和我有些相似的女孩，我的記憶告訴我：她是我的妹妹。她在哭泣，我看得出她在恐懼。
原來人也會像詭物一樣恐懼，我這樣想。
妹妹把頭一直埋在我的懷裏，房間外，傳來兩人的爭吵聲，我聽得出來，那是我的父母。我的妹妹揪著我的衣服，淚水浸濕我胸前的衣服，夢裏的我沒有哭，抱著我的妹妹，護著她。我看出來，夢裏的我也在恐懼。
我不明白，人為什麼會害怕人呢？孩子為什麼會恐懼他們的父母。
我知道人會因詭物而恐懼，詭物也會因人而恐懼。但我不知道，人為什麼會恐懼人呢？
沒等我思考完這個問題，夢中場景又一次變換，是機場。
妹妹的手抓著我的手，夢裏的我也緊緊著回握著她的小手。
我也曾這樣索求過什麼嗎？我不記得了。
隻見夢中母親蹲在我倆麵前，哭著說了些什麼，語氣溫和，但她的手卻在一根根撬開我倆緊握的手。
孩子的力量比不過大人，母親抱走了妹妹，而我的妹妹拚命回頭望我，小嘴張合，我終於能聽清夢中的話了。
“歐尼醬，嗚嗚哇，歐尼醬，嗚嗚嗚哇，嗝~~”我看見她紅腫的眼睛，臉上濕噠噠的，像隻沒人要的貓。
母親帶著妹妹登上飛機，遠遠地飛走了。
夢裏的我被父親拽回了家。
場景再次回到臥室，年幼的我孤零零地抱著雙膝，無聲地抽泣著。
我默默看著夢中的我哭，我學著“我”的樣子，哭,我學著哭......嗯......學不會。
夢裏的我還在哭。
場景轉換到最初的廁所隔間，“我”蹲在馬桶上抽噎，隔間外是小孩子們嘲弄的聲音，敲打著隔間的門，一盆水自我頭上澆灌而下，我渾身濕透了。
夢裏的我哭著打開隔間的門，想找他們理論。
然後，我看見他們抓著我的頭發，扯著我的衣服，推搡著我，把我的腦袋摁在洗手台上。
我在反抗，與他們扭打在一起。
而後，我的頭被一個健壯的男孩壓在洗水台裏。
可能是求生欲望吧，我的頭猛地抬起來，砸在了他的鼻子上，他報複性地擺弄著我的頭，搖搖晃晃的。
我的視角終於與夢裏的我的視角重合了。
我看見了搖晃的世界，聽見了玻璃碎裂的聲音，感覺頭上滑膩膩的，有什麼流淌下。
我的視線模糊了，手不自覺捂著頭，然後拿下，是鮮紅的血。
之後，我陷進了黑暗，四周，無盡的黑暗像野獸一樣撲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