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整好心緒,我緩緩邁入前廳。
前廳的一側空地上,擺放著幾隻蓋著錦緞的紅木雕花大箱子,一看就知道應該盛滿價值不菲的禮品。
上座端坐著墨鬆冉及來客,那來客身著玄青色織錦華服,套一襲玉色薄紗外罩,即使隻是端坐,也能看出身姿挺拔,器宇非凡。礙於初次見麵,我不好直視來客的臉,隻是微低著頭朝他們蓮步輕移。
貌似王妃就應該做出一副端莊嫻淑的模樣罷?頭一次以王妃的身份見客,難免有些裝模作樣,借以掩飾心中的緊張。
走近之後,先朝墨鬆冉微微俯頭行禮,墨鬆冉將下巴微微側向身旁的來客,對我道:“蝶兒,來見過項逸南項將軍。”
蝶兒?!第一次聽他這麼喚我……心中的不安反倒愈加濃烈……
於是又向來客俯頭行禮道:“見過項將軍。”想來我是尚未受封的無品王妃,麵對有品級的大將軍好像應該行禮才是。
“王妃不必多禮,項某實在受之不起。”這聲音,有些熟悉……
我緩緩抬頭望去——那張與師父幾乎一個模子印出來的臉!是前往長樂寺途中遇見的“易南”!項逸南,易南……咳……
卸下鎧甲換上華服的他,少了幾分英武多了幾分風流,一雙鳳眼正直直地盯著我看,此刻俊臉上的神色帶著三分戲謔七分驚疑。
我有點發懵,但能感到墨鬆冉也正在一旁看著我,神色凝重,於是忙將頭轉向墨鬆冉,問道:“不知王爺找我來所為何事?”
墨鬆冉朝我伸出手來。道:“蝶兒。你今天身子不適。過來坐下說話。”
又一聲“蝶兒”。聽得我這叫個別扭……但還是順從地將手放入他掌中。坐到他身畔。
墨鬆冉執著我地手不放。側過頭來問我:“項將軍此番來訪。是要尋一個昨日曾前往長樂寺地名叫小蝶地侍女。蝶兒你可有印象?”
這句話問得我手心發汗。垂著眼答道:“回王爺。昨日前往長樂寺地侍女之中。沒有叫做小蝶地……”
墨鬆冉聞言露出一絲意味不明地笑意。道:“除了你地閨名中有個蝶字以外。我也不記得府中還有誰叫做小蝶。”然後將頭轉向來客。“莫非是項將軍記錯了。那小蝶不是我九王府地人?”
那項逸南倒也識趣。笑道:“那大概就是項某記錯了罷。昨日結識地那位小蝶姑娘興許不是王爺府上地侍女。”言語間。卻刻意將“侍女”兩個字加重了語氣。
墨鬆冉便開始下逐客令,“既然如此,項將軍尋人之事,請恕本王無能為力。請將軍將帶來的重禮再帶回去,本王不能安然受之。”
“王爺此言差矣,項某今日到府上叨擾,並非隻是為了尋人,其實本意更想來拜訪王爺。素聞九王爺不好權勢淡泊名利,項某早已暗自心生敬意。可自從項某上任之後,太子及其他七位王爺都已見過,唯獨九王爺沒有機會相見,實在是美中不足。而今日不僅得以與王爺結識,還有幸見到深居簡出的王妃,這樣的榮幸,又豈是區區薄禮足以言明?這些東西,不過都是項某在邊陲搜集的有趣玩意,並不珍奇,就贈與王爺與王妃賞玩,權且當作見麵禮。”
這番話說得,任誰都不好推辭,墨鬆冉隻得道:“那就多謝項將軍,本王改日再到府上回禮。”
“好,那項某就隨時恭候王爺的大駕光臨,項某鬥膽,希望王妃也能賞臉一同前來,不知可不可以?”我的視線完全被墨鬆冉給擋住,看不見項逸南那張與師父幾乎一模一樣的臉,更看不見他此時此刻臉上的表情。這姓項的,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墨鬆冉執著我的手暗自用力,表麵上卻對他笑著客套道:“項將軍不必客氣,蝶兒向來體弱多病,一同前來府上拜訪之事,到時再從長計議。”
“也罷,那項某就不為難王爺,項某還有要事在身,就此向王爺與王妃告辭。”他放棄得如此爽快,可算讓我鬆了一口氣。
項逸南說罷就起身向我和墨鬆冉行禮,臨行前還再看上我一眼,嚇得我慌忙垂下眼去。
可算捱到了他離開,可墨鬆冉還是沒有鬆手放我走,仍舊坐在前廳,沉默得令人壓抑。
我隻好盯著前廳裏擺放的盆栽水仙與金桔,婀娜多姿卻毫無喜氣。又望向外麵庭院中的臘梅,初春的晨光被它分外糾結的身姿切割成一道又一道殷紅的光影。
良久,墨鬆冉終於開了口,“項將軍的臉,可有讓你覺得很懷念?”
事到如今,我說什麼好像都是多餘,於是繼續坐在他身畔緘默不語。
他又冷笑著低語:“從今以後,沒我在你身邊,你哪裏都不許去!”
果然,事情發展到最壞的局麵——好不容易消除墨鬆冉的戒心,又費力將冷連搞定,沒想到又有一個項逸南跑出來攪局!
師父,置身於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我到底應該如何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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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殿下,您快去看看!王爺他正在前廳的園子裏大發雷霆地燒東西呢!”祈雨慌慌張張地跑進屋裏來嚷嚷。
我正手持一本《孫子兵法》很費力地研究,古文實在難懂,研究了大半天了,連第一篇的廟算都沒能搞清楚。於是聞言隻是略微抬了抬眼,口氣有些不耐煩,“他燒什麼東西?”
祈雨答道:“燒的是今早項將軍送來的那幾箱子禮品……”
他衝那幾箱子東西發什麼脾氣?我不置可否,愛理不理,“要燒就任他燒去唄,隻要他心裏樂意,別把這整個王府都燒了就行。”
“你也不問問項將軍送的都是什麼禮品。”冷連的聲音,原來他還賴在王府沒有離去。
祈雨見冷連來了,習慣性地行禮之後要退出去,我忙叫住她說:“祈雨,留下來伺候,哪也別去。”一想到又要與冷連單獨相處,我就不由得心生恐懼。
即便有祈雨在,冷連倒也不介意,徑直說道:“一整箱都是繡有蝴蝶的各色織物,又一整箱都是各種蝴蝶形狀的貴重飾品,還有一整箱……都是你的畫像,每張畫像上的你,都神態各異,有憤怒有欣喜,有顧盼有沉吟……看來這項將軍不僅仗打得好,畫技也頗為高明。鬆冉看見這樣的禮品,怎能不氣火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