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舊定的地看著那些青梨,近乎無聲地低語:“那你削給我吃。”
師父便拿出一把匕首樣的刀具坐在桌邊為我削梨,我在他身邊坐下,安靜地看著他握刀的手指,看上去骨節發白,動作有些僵硬……果然,他那修長的手指天生隻適合用來撫卷,握刀什麼的就好像完全不適宜……
他終於削完皮,將雪白的梨送到我嘴邊,我張嘴輕輕咬上一口——這梨竟然如此酸澀,酸得讓我想要哭泣……
師父忙問:“怎麼,不好吃?”
我沒有看他,隻是垂著眼說:“你自己嚐嚐便知。”
他便嚐了一口,低歎:“的確是酸的……”
這梨其實隻酸不澀,但酸的是梨,澀的卻是分梨時的心情……一想到那修長的手指可能不久就會撫上別人的身體,我就沒來由地感到一陣惡心……
師父慌忙放下手中的梨,用汗巾將手擦幹淨,便伸手似要將我攬進懷裏,“是不是又在害喜?頸上的傷可有好一些?”
我躲開他的手,起身走到床邊去拿衣服,卻赫然發現枕邊有用水色綢絹與黃緞裹起的兩包東西……這些東西,應該早就在私奔逃亡的途中遺失。
師父走過來向我解釋:“那次逃亡被擒之後不久,冷公子就差人送還咱們的行李,想必是他手下的人止住了那匹馱運行李的驚馬……原本洞房之夜就該告訴你,可是為夫覺得既然今後永遠不必再分離,那就不再需要用什麼信物來解相思之情,所以就被為夫忽略,收起之後就一直忘了告訴你……”
我伸手拿過那兩包久違的東西,打開來看,紫檀佛珠及紫水晶項鏈都完好無損地躺在那裏。黃緞與綢絹上麵,有我們初夜的記憶,有在長樂寺偷歡的證據,還有師父親筆題的字。是我自己模仿《孔雀東南飛》裏的辭句隨口吟的打油情詩——
君心若紫檀。妾心似水晶。水晶堅而明。紫檀韌且鬱。
這不僅是情詩。更是為愛堅定信念地誓言——對於我們地愛情。我地心要像紫水晶一樣堅定而且透明。他地心則要像紫檀木一般堅韌而又馥鬱……我曾經以為。我們會一直這樣一根筋地堅守下去。但從來沒有想到。我們之間堅定馥鬱地愛情會在今日因一句謊言而化作鏡花水月地幻影……物是人非。隻留下這幾樣空泛地信物。空泛得令人黯然神傷觸景生情。
而我。如今竟沒有當場揭穿他地勇氣……
“予蝶……”師父慌忙要捧住我地臉為我拭去突然間滾落出來地淚。我卻撇過頭去躲開。然後拿起紫水晶項鏈轉回頭去對他說:“既然已不需要再用來解相思。那你幫我戴回去。”師父遲疑。“可是你頸上有傷……”
我含淚苦笑:“不會碰到傷口那裏。”傷在心底。項鏈無論如何也碰不到那裏……
師父隻得為我戴上去。動作依然小心翼翼。我垂著頭。不似在別離。而像是在舉行神聖地婚禮。
“謝謝你。”
我近乎嗚咽地低語。謝謝你曾給過我那麼美好的往昔,謝謝你總是包容我的任性,謝謝你曾為我做過的所有的事情……事到如今,就算知道你在對我撒謊,我卻還是無法討厭你……
師父又想將我的臉捧起,我卻將臉埋進他地懷裏,繼續低語:“靜好。我愛你,隻愛你,但是如果你對別人動了心,或是覺得別人比我更適合你,那你不必對我有所顧忌,隻要你坦白地告訴我,我絕不會……絕不會執意與你糾纏下去……”
隻因我這令人憎恨的愛情潔癖,明明自己一直與別人糾纏不清,卻容不得自己的愛人有一絲地不幹不淨。就算隻是一瞬的心靈出軌也不行!
師父的心,倘若不再純粹堅定,也就不再是我所愛的師父了……
“予蝶,你可知你在胡說些什麼?!”師父伸出手臂將我摟緊,語氣竟有些微慍,“為夫怎會……對你做出那樣的事情?”
“當真?”我由他懷中微微抬頭,被淚水迷蒙的視線裏有他一如既往溫存的笑意,隻見他頷首道:“當真。為夫早就說過,有你的地方。就是極樂。為夫又怎會背棄極樂。任由自己墜入地獄?”
我開始忍不住抽泣……我真是個傻瓜,明知這是謊言。但還是愛聽!
就在這時,門外有叩門聲輕輕響起。
師父隻顧執起綢絹為我拭淚,我卻搶過綢絹,極力忍住淚水示意他去開門。
門開了,投進一片璀璨的光影,而師父地背影,看上去有些遲疑。
我從師父的身側瞧過去,竟是昨日清晨那位紅衣少女!隻見她俏生生地站在門外,芙蓉麵上青澀如昔,仿佛鼓足了很大的勇氣,微垂著螓首對師父低聲喏囁:“久等沒見你來,隻好就又上門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