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爬上玉關寺海拔最高的那株桃樹,坐在枝頭一邊哼唱著最愛的搖籃曲,一邊抬頭看頭頂的天青日晏。
雨後的空氣溫潤而又清新,微風和著曼陀羅的淡淡花香迎麵拂來,吹動我的衣擺,這種感覺是如此悠然自在,自在得讓我想要化作一襲輕蝶,翩然飛去,直至與那遼遠的青空融為一體。
樹下隱隱傳來空柳微慍的呼喊,我吐吐舌頭,佯裝沒有聽見。但當我朝下俯瞰,不經意地將目光落到佛殿門前之時,突然間就當真什麼也聽不見——
原是師父正站在那邊,手持佛珠,僧衣純白,仿佛正立於歲月的起點,仰頭朝我望過來。和煦的春日輝映著他如玉的容顏,明淨的鳳眼中雖蘊著溫存的笑意,唇角那淺淺的弧度看上去卻有些無奈,似在將我責怪。
我知道我錯了,我不該又擅自爬樹,但我又犯懶,於是朝他張開雙臂,要他過來抱我下去。
可是他依舊立於原地一動不動,手中的佛珠不知何時已化作一把匕首,被他緩緩紮進自己的心間!
白衣血染,可他一直定定地望著我不肯闔眼,眼中的笑意一點一點地隨風消散,然後被無盡的傷痛所填滿,直至顫抖的唇角也滲出血來,才頹然倒在佛殿門前,不驚起一絲塵埃……
我張嘴想要哭喊,似要將心中所有的痛都喊出來,可是……可是我就連自己的聲音也已經聽不見!我從樹上往下跳去,想要立即趕到師父身邊,可是墜入的卻是無底的深淵——
我猛然間醒轉,淚與汗已浸濕枕衾。我在黑暗中睜著眼發呆,直至聽見滿月的鼾聲與夢囈,方才記起我這是在將軍府,而今夜正好輪到滿月睡在房中的涼榻上守夜。
原來剛才的一切隻是夢魘……其實自從與師父訣別之後,類似的夢我已經做過千百遍,也經常像這樣。半夜從噩夢中驚醒,然後泣飲思念。
師父他現在身在何處?會不會也剛剛夢見了我?他的懷抱有沒有被別人占據?會不會比跟我在一起時過得好一點……
或許我當初應該一直守著他地房門。說不定他並沒有離開。說不定他很快就會回來。說不定當初是我小題大做錯怪了他。說不定那整件事……根本就是由某人一手安排?
經過一夜地輾轉。清晨醒來已是日上三竿。
新月一臉地喜氣。告訴我說今天是浴蘭節。所謂地浴蘭節其實就是端午節。也就是夏至。
但是溪南國地浴蘭節好像不劃龍舟也不吃粽子。隻需清晨起床之後用蘭草湯沐浴。洗去夏日地燥熱與毒氣。我在九王府時還曾聽說當夜地民間會有慶典。可惜當時沒能說服墨鬆冉準我去看。
為我用蘭草湯沐浴完畢。滿月去打開窗。新月和祈雨為我梳妝。
新鮮地陽光透過雕花窗格懶洋洋地照進臥房裏來。再漫過重重鬆香色煙羅紗帳抵達瑞鳳臥蓮鏡台。將妝台上地銅鏡與各色首飾照得柔亮可鑒。鏡台上地青花瓷瓶裏插著鮮紅地朱槿牡丹。搭襯著翠綠柔長地菖蒲。看上去富貴卻又不顯得濃豔。
我坐於妝台前。看著自己睡眠不足的臉色被新月用脂粉掩蓋,又看著祈雨將各色頭飾點綴在我的發間,別致的花勝,玲瓏地步搖,還有那些插了一支又一支的金銀玉簪釵,每見她插進一支,我的心都會隨之一顫。
晚上睡不好,白天還得打起十二萬分地精神去草木皆兵,再這樣下去。恐怕遲早有一天會身心俱衰……
不過這樣的滿頭簪釵似乎也不賴——項逸南跟我在一起的時候是不是就得小心一點?不能親不能抱,不能太靠近身邊,仔細別刮著衣裳劃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