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花容回去梳洗打扮了,雲棲在旁邊杵著聽他碎碎念。
從華山掌門的兒子和繼母暗通款曲,到峨眉派女弟子與少林和尚眉來眼去,說現任武林盟主是傀儡,被華山掌門薛興牽製利用至今,而華山與武當呢,又互相不服氣,都盯著武林盟主之位,隻盼著滅了魔教之後坐收漁翁之利。少林方丈不樂意了,合著拿我們當工具,豁出性命給他們鏟除絆腳石,阿彌陀佛,人心不古必遭報應。雲棲笑著打斷,連這句你也學啊?花容拿汗巾擦著臉怪她搗亂,都忘了自己說到哪兒了。
雲棲瞅瞅外頭天色,日上三竿了,今兒還沒見著教主呢,有點著急,就說:“你還有啥要跟我交代的?沒有其他的我得走了。”
花容已然捯飭好了自己,在雲棲麵前得瑟地轉了幾圈,湊近她笑,“你說我這樣瀟灑不?”
“瀟灑!俊!美!比賽天仙都美!”賽天仙是桃花穀穀主,那容貌,讓人不敢回憶。雲棲這麼說純粹是仗著花大姐心情好。
花大姐這會兒聽了啥都自動過濾為溢美之詞,剩下的需要跟教主彙報,也不必對她說了。便大搖大擺出門去了,臨走扔下一句話,“趕緊關心教主去,他那日下山前與我說起,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唉,多麼癡情滴男子——”
雲棲一邊往緣起峰去一邊還在琢磨著,一會兒給教主做點什麼吃呢?得獻獻殷勤啊!仔細想想,他還沒有正經嚐過她的手藝呢,其實,這些日子以來,她對他就沒好過,不是氣他就是氣他,也真擔得起白眼兒狼這個稱呼。
走了不多會兒,迎麵看見殤雪跑過來,臉上有哭過的痕跡。她的白色裙子上沾了好些泥土,和往常纖塵不染的仙女護法相較,簡直狼狽極了。
雲棲還是頭一回瞧見她這樣子,不免胡思亂想,快步走過去抓住她的胳膊,“姐姐,你怎的了?是誰欺負你了?”其實她心中多少也猜到了,能教殤雪傷心的人,這世上除了隱君恐怕就再無人有那個能力了。隻不過,若真是那樣,未眠也太快了些。
人在難受的時候,就怕聽到關心和安慰。殤雪一看見她眼淚流得更歡暢了,反正雲棲也是自己人,她在她麵前也沒有遮遮藏藏的必要,抽泣著道:“自從昨夜聽了他的消息,我實在忍不住,便去求了教主,教主未經過他的允許就讓我們見麵了。”由於哭得太傷心,有點上不來氣了。
雲棲拉著她在路邊的石凳上坐下,拿帕子給她擦了眼淚,心裏也絞著不好受,“你慢慢說,別著急。不管怎樣我們都能想辦法,你可不能把身子折騰壞了。”
殤雪緩了會兒,氣息也喘勻了。隻是心死了,連眼神都空洞得可怖。“我一直以為,隻要我找到了師父,我就找到了家。所以這十年裏,我每日睡得都踏實,每當看見晨曦都有勁兒,因為我有奔頭啊,我告訴自己,也許是下個月,也許在來年的春天,我就能找到他了呢。這麼一想啊,我就想了整整十年,十年哪!那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年華,就這麼白白的流逝了。”
她的眼中氤氳著水汽,因著極力隱忍,那淚才沒有淌出。教人見了,既生可憐又覺悲慟。殤雪十年如一日的堅守苦等,若是換了她,定做不到。雲棲握緊了她冰涼的手,哽咽著道:“可是現下咱不是找見他了麼,這十年就沒有白費啊。”
“你不懂。”她打斷她,苦笑,“原來事實根本就不是我想象得那樣!這些年裏,一直都是我自欺欺人!人家壓根兒就不在意我!在他眼中,我連一個普通弟子都不如!雲棲,我甚至都給他跪下了——”她痛苦地伏在雙膝上,哭得已然說不出話。
朝思暮想念念不忘了十年的人,當他有朝一日當真出現在眼前時,原來不是如想象中那般欣喜若狂,那一刻,她的心中除了悲傷,還有恨!她恨他這十年為何就在身邊卻不與她相見,為何讓她魂牽夢繞沒日沒夜地思念!為何要讓她獨自走過這幽暗得仿佛沒有邊際的整整十年!到底是多麼狠的一顆心,才能做到不為所動視若不見!!!
她恨!恨得將嘴唇都咬出了血!
他隻是淡淡將她看著,麵上很平靜,他說:“因為我對你沒有感情。我隻是把你視作陌生人。”
“我是您的徒弟啊,我從小被您收養,是您給了我新的生命!怎麼是陌生人!”她不甘心地跑到他的麵前,像從前的無數次那樣仰視,眼淚順著臉頰流到了脖子,“您一定都知道,這十年裏,我一刻都沒有放棄找您,不管外界發生了怎樣的變故,都無法阻止我對您的心意,除非我死!”
“傻孩子。”他深吸一口氣,終是沒有別的表情,“我對你從來就沒有其他心思,你這又是何苦。趁著年華尚好,趕緊找個人嫁了吧,小葉不是——”
“你別跟我提別人!我對師兄從來就沒有半分兒女私情!”她瘋狂打斷他,忤逆就忤逆吧,逾越就逾越吧,她索性跪在了他的身前,不顧一切地抱住了他的腿,牢牢地抱住,仿佛這樣就不能失去他了似的。“師父,我知道您的苦衷,當年的事兒您一直耿耿於懷放不下,我不在意,真的不在意,我一點兒都不在意!!對我來說,隻要您還活著就是上天對我最大的眷顧!您已經扔下我十年了,往後的日子裏,求您再也不要拋棄我了。好不好?”